沂水县
第二届全国安全小小说大赛作品展
小小说
春寒料峭
文 / 肖项文
新春伊始，万物向荣，只是风有些大，吹得几处樱花飘落，气温起伏也让人觉得冬的势力还未真正退去。
王新，一个公司的普通职员，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一种中年人独有的成熟与魅力。在工作上，他勤恳卖力，是一个难得的员工，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一名普通职员。当然，上天总是公平的，他虽然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但却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阿蓉温柔善良，孝顺公婆，并为他生下了一个帅气的儿子，今年八岁了。孩子聪明可爱，而且特别懂事，这也是王新努力拼搏的动力之一。
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司里空降了一位总经理，要在王新的部门里挑一位稳重踏实的人去当秘书，部门经理认为王新应该很合新任总经理的脾气，于是推荐他到总经理身边。说起这个总经理，可算得是一位谦谦君子，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对待下属没有什么火气，多了几分平和。他还是一个惜命之人，办公室里除了公司的资料，就是那一摞一摞的医疗保健书籍，每天八杯水是总经理的习惯，他相信自己能活到世界灭亡。对于王新来说，忽受提拔让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而且，能给总经理当秘书让王新备感荣幸。当然，与之同来的工资待遇也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几个月过去，生活倒也平顺，只是不喜欢喝酒的王新要代总经理向各位合作伙伴敬酒，这令王新不太喜乐。他虽能喝几杯，但并不喜欢酒的味道，更怕酒醉失态让他失去这份体面的工作。可是，总经理的吩咐他又不能不听，更何况总经理待他不错，上次王新生病，总经理还托人给他联系了医生，垫付了高额的医药费。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觉得替总经理敬酒是应当的。最重要的是，今年孩子就要上小学了，王新想让儿子进一所贵族学校，所需费用不低，而他老婆阿蓉的工资也只够家中日常开销的。于是，王新总是一边在脸上使劲儿挤出几分微笑，一边把一杯杯白酒灌入肚内。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在卫生间吐了多少次，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得的胃病了。
这一天，王新和总经理再次参加酒宴，司机小张称家中有急事，向总经理告假，总经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再加最近一次项目谈判成功多喝了几杯，立马答应。小张有什么急事，不过是为了回去看今晚实况转播的球赛。小张把钥匙塞给王新，如得了令箭般飞奔回家去了。这三个人，当然算上王新，全然忘了考虑待会儿该怎么回去这个问题。也许，酒是好东西。
酒宴已毕，微醺的王新扶着喝醉的总经理，和几个合作伙伴作别后，便径直向地下车库走去。有的人喝酒后不能经冷风吹，一吹就身体瘫软，就像总经理，王新只能背着总经理走向他们的车。
走近了，王新喊到：“小张，快来出来帮忙！总经理他喝醉了！”王新不见有人回应，邹了邹眉头，心中似有不快，无奈只好背着总经理继续往前走。走到车窗前，低头往里一瞧：嘿，没人。 王新一拍额头，说：“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王新一边开车门将总经理放到后面的车座儿上，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总经理还醉着，小张他请了假，这会儿叫他回来，他肯定不愿意，都十一点多了，球赛应该结束了，也多半睡了。可我怎么办呀？”
叮铃铃······
王新的手机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王新接起电话，温柔得说：“喂，阿蓉，这么晚还没睡呀？我刚······”妻子私有埋怨地说：“阿新，今天是儿子生日，你不会忘了吧？”王新一拍脑门：“啊？哎呀！真是的，最近太忙，居然忘了！真该死！”妻子急忙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呀！孩子非等你回来过生日，他困了，让他去睡觉他都不去，现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要是忙完了就快回来吧，要不，他该多伤心哪！”王新看了看车里的总经理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保证在12点前到家给咱儿子过好这个生日。噢，对了，生日蛋糕买了吗？”妻子叹了口气：“没买，孩子说你一直在吃胃药，肯定是胃不舒服，吃多了奶油更不舒服，就没有买。”王新听到这话，眼睛湿润了，说：“过生日，怎么能没有生日蛋糕呢？我记得在创业大厦那儿有家蛋糕店，每天都得到凌晨一点多才关门呢，现在才十一点多，我打个电话预订好，让他们快点儿做，你去了正好能拿上。”妻子回应道：“嗯嗯，好。”
不知道是阿蓉的声音大了些，还是父子间心有灵犀，王新的儿子醒了，急迫地从妈妈手里要过电话：“是爸爸吗？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王新的语气变得更温柔了：“好孩子，生日快乐，你在家乖乖的，我订了蛋糕，待会儿让妈妈去拿，我马上就到家。”孩子一边点头一边回应道：“嗯嗯，好的，爸爸，你快点儿回来哈。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呢。”王新回应说：“嗯，好，现在把电话给妈妈吧。”孩子不舍地把电话递给妈妈。王新接着说：“阿蓉，我这就回家。”阿蓉嘱咐道：“回来时候慢点儿，别着急。”王新放下电话，电话那头的孩子似乎想和阿蓉一起去拿蛋糕，孩子就是孩子。王新笑了笑，挂了电话，又打电话订好了蛋糕。
王新在车的旁边走来走去，心里想：我不如先开车送总经理回家，然后开车回家给儿子过生日，明天再早点开车去总经理家接他，这样岂不两全？
王新自顾自地点点头，但又一看车里的总经理，想：不对，这可是酒驾呀！我一直是按规矩办事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呢？况且总经理明早问起来，我又该怎么答对呢？他可是个惜命的人，怎么会允许身边的人酒驾呢？那样的话，我的这份工作也就不保了。不行，不行。
时间慢慢过去，纠结的王新看着手表上的分针一点一点靠近数字12，又一想平时乖巧懂事的儿子，心想：孩子这么懂事，我现在不回去给他过生日，会让他伤心的。而且现在这么晚了，交警也多半是下班了。明早总经理问起的话，就说是遇到了以前的同学，让他帮忙开的车。对！就是这个主意！他一边想着，一边坐到了驾驶座。正要启动，又想到总经理在后面，万一来个急刹车，他又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万一摔出个好歹就不好了。他便下车把总经理移到副驾驶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移动的过程中，总经理似乎微睁了睁眼睛，脸上的醉意表明，他还没有醒。
王新重新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这时感觉喝下去的酒似乎让他有了些困意。王新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清醒一点，才开车驶出地下车库。一路之上，经过王新的仔细观察，并没有警察，也没有车辆和行人，只有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变换着单调的颜色。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很短，人们总是早早地进入梦乡。
虽然一路上没有多少车辆，但是频繁的红灯让王新厌烦不已。王新打开音响，听着总经理常听的那几首八十年代的歌曲。然而，这并不能减退王新对红灯的厌恶感，但是他毫无办法，毕竟他没有办法让所有的红灯都变成绿灯，就像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既能得到高水平的工资待遇又能有时间陪孩子一样，更可悲的是，他现在这两种想法都和现实有巨大的差距。想到这儿，眼角滑出了泪，但他没有擦，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刻出苍凉的纹路。只有在黑夜，他才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情感，让他心底的负面情绪化作泪水流出。他的泪滴在裤子上，慢慢渗进去，消失不见。
行驶至创业大厦的十字路口，又是一个红灯，平时好脾气的他骂了一句脏话，无奈地慢慢停下车。他盯着那可恶的红灯和挑衅的红色数字，心中念着苦苦等待他回家的妻儿。他左右看看，并没有警察和车辆行人，心想：这边的摄像头上个周就坏了，今天下午从这儿走的时候，也没见修理好，周围也没有警察，我就冲过去，天知道我今晚做了什么。说完这话，不觉打了一个酒嗝，车里充满了酒精的臭气。王新一脚油门冲到了马路中央，只听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对母子被撞出了几十米远。王新猛踩刹车，车轮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了长长的印记，刺耳的刹车声将遮月的云彩撕裂成了两半。在惨白的月光下，王新清楚地看到一对母子躺在血泊里，那个孩子的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生日蛋糕盒子，迸溅出的大块儿奶油融进鲜红的血里，像是剔除了血肉之后的森森白骨。眼前的这一切让王新浑身抖如筛糠，他踉踉跄跄地下了车冲过去，两腿瘫软跪到了地上。风不住地吹着，夹杂着鲜血和奶油的味道。
叮铃铃……
一阵手机铃声震碎了血淋淋的场景，王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还在地下车库里。原来刚才的醉意让自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一个太过真实的梦。还好，它只是一个梦。
叮铃铃……
手机还在响着，王新赶快拿起手机，手机的那头传出妻子的埋怨声，惊魂甫定的他松了一口气。电话的一边，妻子埋怨着都过了十二点了还没有回来给儿子过生日，电话的另一边的，王新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他就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妻子的唠叨。一阵阵夜晚的风吹进地下车库，春天的风好像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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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小镇（公众号：zhaopingshuzhai）专注于访谈、文学和情感三大品牌栏目。由作家、编剧薛兆平主持，其主要作品有小小说集《父亲的煤炉》、中短篇小说集《心灵的救赎》、畅销书《好婆媳相处的66个妙招》《保鲜爱情保鲜自己》以及电影《嫁给安平》《深度猜疑》《心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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