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老屋很小，也很简陋。是八十年代以前普遍存在于关中地区广大农村的那种土坯和木料结构的瓦房子，是再普通不过的那种。
说其小，是因房子只有一间半大小，面积应不超四十平米。前后院子也不宽展，前院按说应有四米五左右的宽幅，但分给隔壁同门作为出路留出了约一米五，就着实的窄了；长度还可以，但难再布置什么，离老屋大门三、四丈开外就开始长满了高低、粗壮不一的杂树。后院由于左右两临房屋高墙的夹挤，半截很少能直接照到阳光，后来由于住房实在倒腾不开，还借人家山墙斜撘了木头，布了瓦，算是盖了两间厦房，长长的廊檐更显得昏暗。只是在临近老屋的后檐和厦房侧墙间还有空隙，光照还算可以，还能叫小院。
说其简陋，屋里的陈设能看到的除了一铺炕、一台灶、一副木案、两三个面瓮外，就剩下四五张高低不一的桌子和板凳了；屋外也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墙皮除了过年前后不过三四个月的素白，时常都是斑驳的。有几道黑条像长虫一样爬在墙上，那是从墙裂缝透出的烟熏出的痕迹。墙角处的烟囱倒特显眼，也熏出了火炬状的浓黑浓黑的印。大门和窗子是灰黑的。房上的瓦也是灰黑的。
我记事的时候，老屋就这么个样子，我们一家人就吃住都在这间老屋，其中的酸甜苦辣，打小我就深深地感受了。
那时，我哥姐也不很大，还在上小学或初中，一家六口就住在老屋，冬季还好过，春秋相对好些，夏天就很难捱。由于一般农家通常都是锅头连着炕，当然，我家也不例外。白天要烧锅做饭，晚上还得睡炕。尽管用胡提把炕眼堵了，但热还是要透过炕墙把炕席烤的通热。睡觉成了一家人大麻烦，往往是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得在外面晾上半宿，等后半夜才能回屋勉强入睡。白天做饭时母亲就更加遭罪，由于柴草的烟气没处出，灶门洞本来是添柴火的地，此时也成了出气的口，每做一次饭，母亲都被烟熏火燎的满头大汗，难受的不容分说。要是遇到雨季，扯回的湿柴半天都沤不出火焰，浓烟顺着屋面地皮翻滚，就是不出屋，把人呛得出气吸气都很困难。但这就是那时平常的日子，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一年一年地熬了出来。
老屋前有个小花园，就像黎明中的一道霞光，给了我不少愉悦和欣喜。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但父亲也许是处于爱好、也许是刻意为之，每年春季都会种好多的花，便也为老屋门前增添了不少的色彩和芳香，这也是从记事一直到搬离留在我心中对老屋印象最深、最美好、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花地是父亲在出老屋门口约三、四步处，沿着隔壁界墙开辟出来的，呈半椭圆形，从每年的四月开始一直到深秋，都有各色的花开着。印象最深的有月季花、牵牛花、美人蕉和步步高：月季花开的最早，刚起芽不久就开始孕育花骨朵儿，每到了四月底，便陆续的开放了，五颜六色的直到霜降后上冻了还在开，花开的既艳又香，把小小的院落都侵染的香气满满；美人蕉叶子宽大，但开花较小且色单，只一串一串的红，很朴素。由于其耐贫瘠，啥地儿都能长，占地大也碍别的花生长，父亲只在花地离屋最远的边角种了几株，但它好像懂人心似的长得高高大大，似乎非得引起你的注意，但那阔阔的叶子，也着实为院子增绿不少，常常引得大路上的过路人忍不住驻足、啧啧称叹；牵牛花是在6月初就零星的开了，最盛时是在七月，藤蔓先是顺着老屋门外的柿子树向上长，再沿着攀扯到老屋门上窗子格框的几道绳子直爬到房檐，耷拉下来像瀑布一样。每天早晨，迎着太阳，喇叭状的花冠紫红、粉红的开的满藤都是，为陈旧的老屋不但增了色，也平添了太多的凉意。每次从外面回来，一家人都要坐在藤下的石墩上或纳凉、或吃饭、或闲聊，满脸的高兴；还有百日菊，也叫步步高，即使夏日的太阳再辣，她也依旧开的很艳，而小小的院落就他多，各种颜色混撘，直把院落装点的生意盎然。当然，还种过其他的花，只是没有这几种花印象深刻罢了。
老屋前院中间还有一棵栽了好多年的垂柳，好像不会长似的，老就是小碗口粗细，茎秆曲里拐弯，皮老得已皲裂得不成样子，没有一点儿绿色儿。由于树形奇怪，又易于攀爬，时常吸引村里的小孩子们爬上爬下的玩，爽朗的笑声给小院增添了不少的童趣！只可惜在一次狂风暴雨中被从根底下吹折了，徒留下一地遗憾！
老屋后院也不得不说。不知父亲从那儿弄回一种可食用又可观赏的瓜叫金银瓜，每年在清明时种下，等出苗后长过半人高，稍小的藤蔓只要够见了太阳就疯长，很快便直铺藤架，占满小后院半空。不久，藤下就会坠满一个个金银瓜，黄红白相间的在叶间摇曳、变换着，像极了孙悟空的脸，常引得村里人来看，每当这时，母亲都会大方的摘下瓜来送人，在那缺衣少食的岁月，那还真是需要勇气的。
老屋虽简陋，但过年前的“粉刷”印象中应没落过一次。每年腊月二十三前后，都会找一个晴朗的日子，对老屋里外进行清扫和刷白，全家人把这事看成是一年给老屋换新颜的大事。虽其不光是劳神，还费力，但都又认为是必须的事；先得提前上一趟竹篑寺山，从半山腰上掏回几笼白土（实际是高岭土），在粉刷前一天用水泡开，再想办法滤去泥沙，放在大锅里或其他能盛水的盆子、瓮里备用；再得把家里能搬动的家什要么搬出来，要么挪动下离墙腾出些空间，还得把墙上挂的、、贴的物件拿下来，等所有的东西都腾挪干净了，先用绑在长杆子上的笤帚把上下、里外的灰尘扫净，再蘸些白土水在屋里屋外、旮旯拐角依次涂抹上好几遍。等墙晾干了，又把所有东西重新归位或稍微调整下，再增添些新的年画、窗花贴上，这时的老屋又是窗明几净的老屋，又是柴烟熏了一年的难得清新的老屋！
我从出生到搬出老屋总记有十六个年头，老屋承载着我童年的梦想；印记着曾经的欢笑和哀愁；也镌刻着我对家最初的记忆，直伴着我从童年走向少年、从小学直到进了初中。
不觉离开老屋已三十多年，老屋也早已坍塌，庄底上长满了杂草，连原来小花园中的小树也参天的高了，左邻右舍也已陆续搬离，一片的苍荒!但每每回家，我总要远远地看上几眼，虽然再也看不到原来的老屋了，再也闻不见房前屋后小花园中的花香，再也不能出出进进左邻右舍，但好多好多的场景还在，在心里、在梦里、在时常的回忆中……。
老屋是小，但给我遮挡了风雨，陪伴我度过了艰难岁月！
老屋是陋，却教育了我要自强、奋斗，也提醒了我要更加珍惜、热爱当下的生活！
老屋，我是不会遗忘的！那里留下了我怎么也抹不去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