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农耕时…
窗外的雨还在噼呖吧嗒地下个不停，躺在床上听着雨声，二十多年前雨中劳动的情景，在眼前浮现成了抹不去的记忆。收麦时节是一年最忙的时候，龙口夺食，收了麦安上秋按说就该缓口气。可生活在县城东川的人是不敢懈怠的。从大寨到水陆庵 清河两岸都是稻田，夏日在稻田劳作，极目之处，郁郁葱葱仿佛置身于南国的田园中。稻田从村北延伸到河边，高低错落，随地形伸展，田埂把稻田划分成长方的，正方的，三角的，多边的不规则几何图形。河边修个抽水站两个水泵轮着抽水，把清河水引上人工渠。白天黑夜水流潺潺；各队轮流浇水，若是天干无雨就等着水到谁家，谁家插秧。若是天下大雨皆大欢喜家家却忙碌。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前夜大雨倾盆，人人窃喜，家家准备天亮叫人拨秧，借着老天的恩赐把稻子栽上。老公早早起来，把他那半新不旧的手扶旋耕机检修了一遍又一遍，唯恐旋地时掉链子。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还没亮有人敲门，叫老公给他旋地，老公草草地吃了口饭穿上雨衣开车去了稻地。午饭时候雨住天晴，我把油壶用铁丝挂在自行车后，一手扶车，一手提饭，骑驴送餐。地里蒸热蒸热的，雨衣扔在田埂上，老公满身泥水驾着铁牛，在大小不一的稻田里缓行。灌满水的稻田，象一片片不规则的镜子，偶尔水中的虫子动一下，水面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车在镜子里慢慢前行，老公小心谨慎地握着车把，努力把挺立在水中的麦茬翻到泥里，人和车倒映在水中，那就是一幅水墨风景画，车子撞开一条水咯，时而分开，时而合拢象蜗牛一样，从地边沿一圈一圈向中心旋去，旋耕机的旋齿把泡软的泥土麦茬和杂草搅得粉碎，旋过的地就象在水中铺了块褐色的地毯又松又软，一脚踩下去，泥就抹过脚脖子，每走一步都很费力。有时杂草缠在旋耕机主轴上怎么都转不动，这时老公只好爬下用螺丝刀把草一点一点撬掉，趁着这个工夫休息一会。偶尔也有等着旋地的人寄过来一瓶小木屋（香槟饮料）老公会毫不客气一仰脖子喝个瓶底朝天，然后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美的很。”就这样头上晒着，脚下蒸着连续几天泡在水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地方。泥水溅到身上晒干溅湿，溅湿晒干完全是泥人一个。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铵水的味道（碳酸氢铵插秧前上底肥）腿上到处是麦茬划地血道道，肥料水一蛰辣疼辣疼，累了想体息一下后面没旋地的人还不停的催逼，家家都想趁着地里有水把秧苗插上，有性子急的人就自己拿撅头挖地，用铁耙子撸一撸，赶紧把秧苗插上生怕太阳把田里的水晒干。有时候大累了，就让别人点一支烟叼在口中贪婪地吸上两口解解乏。再苦再累车是不能停的，老公不慌不忙地开着车一块挨一块仔仔细细旋地，直到大家满意为至。傍晚时分蛙声一片，我又一次单手撒把，提上饭菜，拿上干净衣服再次来到稻田接他回家。饭碗放在水渠边，帮忙推车，等上路时田埂太陡，用撅头把边沿放成慢坡，我和最后旋地的人艰难的推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把车推上来停到大路上，老公洗洗换上干衣服开始吃饭，这会是他一天最轻松的时候。饭吃完，脏衣服也洗干净，不着急回家，我们坐在渠塄上把脚放到清凉的水里，脚丫拍打着水花，把一天的劳乏肆意冲刷。哗哗的水声和着蛙声响成一片，轻风徐来，空气里加杂着泥土的馨香，刚刚插上的秧苗若隐若现，周围的村庄己是万家灯火，多么美妙的夏日之夜。这美景只是瞬间一现，烦扰人地是生活的困苦和劳动后的疲惫。栽过水稻的人都知道，拨秧也叫起秧，这活虽然坐着却不轻松。从把板凳放到苗床的那一刻起，除了你想方便才能走出秧田。早上来的早，水凉只能穿上高腰靴子。有历害的人不怕水凉光脚挪动起来方便。女人给自己叫上几个要好好的姐妹，一字排开，一边说笑，一边双手舞动，一个个弯着腰膝盖顶着胸膛，右手大拇指和二拇指捏住一根秧苗，轻轻往上一提快速抖一抖，根泥摇净，放到左手的大把秧苗里。嘴里说话，眼睛不能乱转，一定要看手上时刻准备把混在秧苗里的杂草挑出来。若不注意稗草夹在其中，插秧人再粗心和秧苗一起插上，等扎牢了根以后很艰除掉。因此拔秧要眼尖手快耐得住性子，两手并进，一捏，一提，一抖然后两手一合，再用一只手重复同样动作，取一根泡在水中的稻草压住大拇指缠上两圈，再把拇指下的草根一拉，一把秧苗就跳到了身后。稻地的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常常是东家地里一坐，西家地里一坐，一晌下来腰酸背疼，脚胀手肿，总是有人几天都泡在水里。白米好吃活难做，真的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插秧是男人的活，当然有能干的女也自己插秧。那都是小块一二分的地，大块田还得叫人插。插秧是技术活，每个村都有插秧把式，这几天就成了红人，张三叫，李四叫，还看此时轮得到。把式会早早来到主家地头，坐在地塄上抽烟喝茶。撒秧人站在地边，左手提秧笼，右手轻轻的一个抛物线，一把秧苗头在上，脚朝下稳稳地，端端地站在水里。一把秧距一把秧边就两米多，均匀撒秧靠眼力。再看插秧老把式，提起一把秧苗，拉开稻草把秧苗铺在左手，右手分出七八枝轻轻的按到泥里，抽手时用指头给秧苗根部围点泥土，这样秧苗才能站得正.，这也是把式插秧不漂秧的绝招。一把插完另一把就在跟前，插秧是弯着腰朝后退。一畛子插完腰就疼得直不起来。待一块地插完腰就跟坏了一样。看着株距，行距方正顺溜的稻田，主家不由得赞叹秧苗还要把式栽。两只蜻蜓你追我赶双双落在刚刚插的秧苗上交头接耳。看着绿绿的秧苗倒映水中那个画面真的很美。稻子栽上管理不容忽视，田里是不能断水的，要是雨水多也就省心。要是天旱雨少半夜浇水那是常有的事（抽水站的水是轮流浇）免不了湿鞋，栽跤，受凉，感冒。头遍包谷锄完，就该捞稻子（除草）头遍草小好捞。进入伏天，水草借着太阳的光照，撒着欢儿象上窜。这次捞稻子就得爬老虎（跪在泥水地里象老虎爬在草丛里）双膝跪在稻田里，两手并进把草拔掉堆在一起用泥抹严，腐烂发酵积成肥料。胳膊和脸被稻叶子刷得火辢辢的疼，汗水把眼睛蛰得睁不开，仍然挥汗如雨，用两只手抓着草任凭水蒸日晒。可怕的是水里的蚂蟥会在你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粘贴在你腿上。若是用手捏它会向拔河比赛一样卯着劲往肉里钻，别慌别怕赶快用掌使劲拍打，它才会掉落水中逃之夭夭。更可怕的是一手下去心头一惊，静下神来原来刚才泥鳅从手下溜走，冰冷光滑叫人心跳加快，这次稻子捞完每个人的腿外侧都是潮红潮红的。捞稻子是农活中最苦最累的，没有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在泥泥水水的劳做中度过盛夏的热躁闷蒸，稻子也长高了。开始扬花，孕穗待颗粒饱满时就要断水，这时又要爬老虎再次跪在稻田里用手把淤泥抹平是最后一次除草。也是为了稻子成熟时便于收割。看着稻子由绿变黄稻穂沉甸甸低下头，曾经的苦和累也随风而去，溢在脸上的是幸福的笑容丰收的喜悦。每个土旮旯里刨食的人都是优秀的画家，他们在田地里着春耕，夏播，秋收，冬藏。也正是有了这样一个个、一群群、一代代平凡的人在做着这些平凡的事情，才让我们足下的这片土地越来越丰盈，才铸就了越来越不平凡的世界！作者：韩新利，蓝田蓝关镇人，六零后接送孩子奶奶一枚。前半生面朝黄士背朝天，对家乡生活有着天然的热爱。酷爱阅读却掣肘于农活繁重。而今己到含饴弄孙之年，闲暇之余拙笔书写生活往事，也算是修篱种菊丰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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