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魔作斗争的日子
有时候命运给了我们太多的猝不及防，有时候我们无法抗拒命运给予我们的灾难。妻子改侠的这次手术，非同一般，是生与死的较量，是与死神争夺性命的手术，结果还算好，妻子与死神擦肩而过。
2017年9月24日，一次我无意触碰了一下妻子的胸部，发现左乳房有一肿块，大而坚硬，我便仔细查看。小孙子看见了，大声呼喊：“奶奶，爷爷在耍流氓。”实际上我和大孙女是知道一些的。妻子总是以娘家母亲为例，她母亲年青时也有块乳房增生，只贴了两次膏药就好了，而且活了九十多岁，所以她根本不在意。然而，这次肿块却与一往大不相同，必须引起重视。我告诫一双儿女：“由于我们的粗心大意，已对不起晚期因癌症去世的奶奶，不能再对不起你妈了。”
原计划国庆收假后去西安治疗，可我如坐针毡，于10月6日带她去咸阳第二人民医院做B超检查。医生根据肿块立即作出恶性肿瘤的结论。晴天霹雳，家中顿时一片混乱，我也慌了手脚。难熬的国庆长假让我心烦，发疯似地批评儿女：“我把你妈交给你了，你看怎么办？”后来在我外甥的帮助下，不等国庆收假便与儿女陪同她一起去西安肿瘤医院看病。坐诊医生根据病情，把我们介绍到住院部五楼第二乳腺科值班大夫陈澜那里。妻子很幸运，遇到了一位好医生，脾气好不说，心很细，又是外科手术专家。他得知我们从咸阳来，更亲切了许多。他看了乳腺肿块后，立即建议我们住院治疗。我看他态度坚决，便推断十有八九病情不太乐观。陈大夫不辞辛苦帮我们找床位，于当日办了住院手续，并收为自己主治的病人。办完住院手续后，我们一同回家整理衣物，返院前她淡定得和往常一样，还玩了四圈麻将赢了几块钱。也可能是想得太多，或是不让人知道她内心的恐惧，以此缓解、活跃我们的气氛。
入院后经过一系列检查、化验，初步确定肿瘤良性，但还要作穿刺后才能确诊。穿刺就是在人体左胸打几个眼，取出样块进行病检，结果需要两天后才能出来。我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在焦急地等待着，一方面又怕结果不如人愿。第三天清早，陈大夫把我和孩子们叫到医护办，对我们说：“情况不好，你们要作好思想准备，恶性肿瘤，是不会错的。”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后悔莫及，怨天怨地怨自己。医生见我丢魂失魄的样子，安慰我说：“叔叔，您这样的心态是会影响到病人的，手术前先不要告诉病人，况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早期发现，你来院也非常及时，否则再等几个月淋巴转移麻烦就大了。”我进了病房，妻子着急地问我：“怎么样？”我违心地回答：“良性。”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还是流出了眼泪。“怎么良性还哭?”妻子追问。我急中生智地说：“那是高兴的眼泪。”
10月11日，是手术前一天，要做好术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医生与家属谈话、家属签字、医生与病人谈话。改侠看手术内容是“全麻，左乳全切，液下淋巴取样病检”，她不愧是有文化的人，质疑地问：“良性，怎么全麻、乳房全切还做淋巴手术？”我无言以对。还是同室临床已到晚期的病人张富玲打掩护说：“姨，你年龄大了，全麻是医生怕你术中痛苦。全切和淋巴术是防止有癌细胞再生扩大转移，况且老人保乳也没啥用处。”就样搪塞过去了。
虽然术前手续办理基本完毕，我们仍然担心手术的危险性，把一切可能想到的和预想不到的事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一遍遍过着，生怕有什么纰漏。当晚女儿在病房看护母亲，我和儿子住在医院不远处的宾馆，目的是回避与改侠沟通，再则我和儿子也交换意见，包括作最坏的思想准备。
做了四十多年的夫妻，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哪怕变卖家产、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看好改侠的病。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去北京！明天一大早坐飞机去北京。”此想法得到了儿子的支持。我半夜打通了陈大夫家中电话。陈大夫是咸阳三原人，副主任医师、博士生、北京胂瘤学会会员，去北京手术还需他帮忙打点。可陈大夫回答很坚决：“不能去！病人穿刺五个洞口，长途颠簸受不了。北京我是熟悉，但未必能在十天之内预约住院，中间延误了最佳手术时间怎么办？况且那边也不一定有我做得好。计划不能变，时间不能托。”我知道，陈大夫有千例手术成功之说。
第二天，即10月12日，天未亮我就来到了妻子的病床前，她还像往常那样看起来满不在乎，反到给我做起了思想工作：“不要怕，手术排在第三位，陈澜大夫亲自做。”我鼓励她：“加油!好人一生会平安。”做手术前，我陪她在病床头照了像以作纪念。当手术室工作人员推着活动床到病房门前接病人时，改侠从容地站了起来，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坐在活动床上。我和儿女们还有外甥跟在后面，一直目送她进了手术室。
这是一个漫长焦虑的等待。手术长达两个多小时，因为淋巴取样病检，还做了二次麻醉。病检结果未出来，病人伤口是不能缝合下手术台的。淋巴切块我们看到了，大夫要根据病检结果会诊后才能确定治疗方案。病检室传来消息，病检结论为四个减号一个加号，情况比我们预料的好，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大约半个时辰后，医护人员出来说医生让病人家属进去。我跟随护士从手术室侧门进去到了接待室。这里和手术室用玻璃相隔，手术室里，陈澜大夫汗流浃背，还穿着手术衣戴着手术套。他摘掉手术口罩，隔着玻璃说对我：“张叔，放心吧，手术很成功，等会儿在手术室门口接病人就是了。”
“谁是王改侠病人的家属？”医护人员一边推着躺在活动床上的妻子一边在喊。我们赶紧迎上前去。改侠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别的病人出手术室，有的点头微笑，有的微声细语以告放心，唯改侠在儿女的呼唤声中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什么也没说又迷糊了。改侠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手术室对面的特级重症病人监护室，大约进行了四十分钟的监护后，改侠病情相对稳定，便直接送回住院部重症病人监护室(抢救室)。又经过了三天三夜的监护观察，第四天才送回病房，但仍然水米不进。改侠心率很低，血压增高，呼吸短促，低烧不退，伤口渗血不断，我们不知所措，又开始担心起来了。回到病房的第三天，改侠终于醒过来了，只能喝几口鸽子乌鸡汤。按手术后的要求，两人搀扶可以下床移步。手术后的第五天，改侠稍有精神，就喊着要见两个孙子。谁说“世上没有养爷的孙”？我看孙子被亲儿亲女还要亲，是隔代亲。其实两个孙子早就喊着想见奶奶，只是受条件限制没有见成。
那是10月19日，也就是改侠手术后的第七天，两个孙子来到医院。为使奶奶不受刺激，见面我对他俩作了半小时的培训，要求见到奶奶要控制情绪，不要流泪。当孩子来到病房，看到一向走路如风、吃饭铁胃的奶奶一下子卧在床上一动不动时，孙女忍不住背对着奶奶哭了，孙子却只是木呆不语，东张西望，婆孙三人合手的动情场面难以言表。探视只有几分钟，分开时更是感人肺腑，孙女是仰头噙泪挥手示意，猛转身跑出去才哭出了声，小孙子则是缓缓后退出了病房，还躲在半掩的门外偷偷张望。奶奶更是热泪满面，刚刚分开的手臂久久没有收回。这我才意识到“患难之时见真情，奶奶平时的含辛茹苦没有白疼”。手术前后历时二十一天，我因换衣回过一次家，深感家中凄凉、陌生、暗淡、寂寞、孤独。我彻夜难眠，床前发誓改侠病不好，她不回，我不回。我整整坚守床头二十多个昼夜。主治医生陈澜夸奖我和妻子，说他行医十七年，手术近千例，从未遇到过这样恩爱的老夫妻。改侠知足了，我也欣慰地笑了。
在化疗、放疗方案未定时，我走访询问了本院中医坐诊名师，建议手术后不做放疗、化疗，而是用中药调理。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的大嫂在五年前因喉癌第三次化疗离开了人世，不久前我的二哥因胃癌第五次化疗出了事，两人年龄都在六十五岁左右，他们均在痛苦的化疗中死亡。改侠能承受住化疗的煎熬吗？我不懂医学，可我知道，中西医在很早以前就相互打架，特别是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就有不同说法，“说西医能急救，中医误病情；中医能治根，西医只治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西医在实践中不知救活了多少人，而几千年来祖传的中医秘方也不知根治了多少疑难杂症。“洋为中用，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这是毛主席得出的结论。我建议陈大夫在化疗中可否可虑改侠的年龄和承受能力。最后还是陈大夫说服了我：“化疗是必须的，在化疗的次数、天数和药量上可以考虑，况且化疗的许多用药都有中药调理的成份。”陈澜大夫与肿瘤医院宋张俊院长商定，化疗四次，药量减半。最终的这个方案是根据病人实情做出的，还是考虑了我的建议，只有医生知道。
化疗是痛苦的，从11月6日开始至2018年元月27日结束。第一次化疗改侠反应不怎么强烈，只是白血球偏低，医生采用物理升高，打了一针高蛋白。第二、第三次化疗分别是11月29日、12月25日，改侠反应比较强烈，出现严重的呕吐和脱发现象，白血球量处于1800左右，连打两至三针高蛋白还是有减无增。医生建议出院回家观察。后来听科室另一名主治医师讲，再低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回到咸阳中医附属医院后，私下连打了两支高蛋白，白血球数量一下子过万超出正常值。超出正常值也是不正常的。我电话联系陈大夫，他批评我心太急，那是物理升高，是虚数值，不能再打了，否则也会出危险。
第四次化疗，改侠头发基本脱完，剃成了光秃，不良反应依然存在。她愈加憔悴、虚弱，可紧张的心情却释放了很多，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化疗，有了盼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治疗整整四个月，仅我陪改侠往返西安达二十多次。记得她第二次化疗那天我没有陪她去西安，当天晚上我突发胆囊炎，女儿陪我去中附院治疗。我和改侠真是同病相连。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全家度过了2018年春节，接下来便是和改侠一起与病魔作斗争。改侠除了遵照医嘱少量饮食，严禁豆浆、牛奶、小米粥和鸡蛋以及辛辣食物外，我经常提醒她不要偏食，不要挑食，保持营养均衡，对于油炸、腌制、烧烤不能动心，隔夜和不新鲜的食物坚决不能吃，要吃就多吃些水果和蔬菜，要喝就喝些鸽子汤、骨头汤和茶水等。与此同时，她选择了健身，开始打太极，帮助我养花，既活动了筋骨，增加了肺活量，提高了免疫力，又助于每天有个好心情。改侠术后到现在已近三年之久，复查了六次，一切指标趋于正常。
回忆往事，五味杂陈，有痛心的绝望、精神的压抑甚至崩溃，也有苍天有眼、大地有灵和重获新生的喜悦。我想对妻子说：“放下包袱，坚决改掉打麻将久坐的不良习惯，取得与病魔做斗争的全胜。”
张忠义，网名青山浮水出，陕西蓝田县人。曾从事体育，教育、新闻，卫生，行政等工作，研习书画，有多篇文学和摄影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出版有长篇纪实文学《人生如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