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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奇||东场村拆迁了,从此蓝田不再有东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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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东场村

怀奇

天气晴朗,团团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下漂浮,远处的南山绵延起伏如山水画一般,麦子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金光。本来正是夏收的日子,过去这可是一年中农民最紧张和喜悦的时候,可今年东场村人们却个个脸上带着愁容,在无奈和困倦中紧张地搬运着自家的东西。

今年二月二十六日,一则通告贴在了东场村的街头巷口。蓝田县城市改造工程正式拉开序幕,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场村。从东街蔡家拐至北门村路东的所有房屋全部拆除,五月二十日是最后期限。

自四月以来,大部分农户已陆续签订了协议书,搬迁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载着各种家当的汽车、小货车和架子车摆停在各条村道,一辆接一辆驶出巷口,家家户户都在迁往新的落脚点。

 几代人居住的老宅地自此永远不存在了。东场村从此逝去,所有的故事都将作为历史和传说了。

自东街蔡家拐以北到赵家巷,向东延伸至东城水库以南大沟西岸的一大片地区是整个东场村的属地,分列着五个村落(村民小组)。

从东街大巷子口进去直至土崖以上的一片地是东场第一小村。这个村占地广阔,东贴城墙,西临街道,南抵蔡家拐,北挨李家巷。过去从东街进村可有四个入口,自南向北依次为蔡家拐、楼楼巷、大巷子、水道巷。东街小学建成后,楼楼巷入口被堵,但其余三条入口仍通。最宽的道路是大巷子。进巷口往东行,两旁堆满了房屋,约五十米后,左面有一条小道向北连接水道巷,右边的小道也左拐右拐连通东面的高崖。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高崖下面是一个大场,在集体化时代,场里主要是夏收辗晒麦子用的。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最使人激动的就是人气。炎炎烈日下,男女社员们戴着草帽拿着木叉翻着挑摊满场的麦子,完后人们走下来坐在树荫下拿草帽或芭蕉扇摇着,不时把挂在脖子上变了色的白毛巾取下擦擦脸上、额头及脖子上的汗水。

傍晚的大场,灯光明亮,男人们拿起木叉把麦桔挑到一旁,再用木锨木推把麦粒拥到一起顺风扬麦。无自然风时,有时会用一个马达带的大土风扇对着麦堆吹。两三个男人一会儿用大扫帚扫一下麦粒堆上的麦糠。为赶时间,后来的脱粒机也是连夜倒班不停转,声音在夏夜的空中回响,却不使人听着烦躁,因为疲劳早已将所有噪音驱散。大人们忙,孩子们也不闲着。忙假期间,孩子们白天拾麦穗,给大人帮忙,晚上的大场就成了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场所。打蛮牛,翻跟头,跳大绳,捉迷藏,各玩所好。有的爬上新堆的大麦秸积,一次次从上面跳下,享受着麦堆上的弹性,有时则会被麦草埋没,然后又钻出来。

 在那个衣食短缺的艰苦岁月,大场曾带给人们多少快乐。场是村子的中心,在大场里大喊一声,周围的家户都能听见。站在东边的崖边上,大场周围的庄户历历可数。青瓦土墙,深宅小院,大树巨石,每一处都别具特色,每一个角落都有难忘的传说故事。许多院落中的桃树、杏树、苹果树、犁树、枣树、柿子树以及桑椹树、无花果树一年中带给了孩子们多少期盼和喜悦。当年炊烟袅袅,鸟飞燕翔,鸡鸣鸭叫,兔蹦猫跳,猪哼狗吠,是典型的传统农村场景。登上东边的城墙,便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景象。面向西往下看,整个村子被大树笼罩,房屋若隐若现,锁在朦胧中。向南观望,远处的秦岭绵延起伏,围拢在灞河之滨。大场既是集会的场所,又是连结友情的园地,凝聚了数十代人的感情。

东边的崖上是村子的最高处。靠近城墙的是一排农房,房前有一条大路。路中间的那个大皂荚树今天还在。皂荚树下,当年居高临下,既是观景的好地方,又是闲聊娱乐的中心。上午端一老碗稠糊嘟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边谝边吃。中午一伙人围在树下玩"五马担担″,男娃们耍弹球,女娃们扔沙包。学生们互相串门,你来我往,大家享受的是集体活动,从不孤单。

随着包产到户,大场失去了它的传统意义,场地被庄基所取代。很快,大场里布满房屋,村道弯曲狭窄,大巷子也变成了小巷子,入村如同进入迷宫,社会主义新农村成了新时期的地道战。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房屋如同一座座堡垒,家家户户围起了院子,土墙换成了砖墙,平瓦房换成了楼房。

 但即使在今天,村子里仍存留着一些老房子。它们或是房主长期在外工作而无遐翻新,或是另申请了新宅地。水道巷中段北侧有一个百年老屋,门前竖立着一块西安市政府落款的古建筑保护碑子。从精雕细刻的大门套到里屋的各种物件都彰显着这座房屋的历史价值,可惜这样的房屋已所剩无几,不知道这次大动迁还能留下与否?

高崖上面的大路向南,一直可通到东街小学的东南角的墙外。路的南端口有一条陡坡小道,上接城墙,下通东街,与之南边下邻的一条路就是蔡家拐。

这条上坡道曾是东街学校学生再熟悉不过的路。逃学的走过,上城墙的走过。坡道上那棵小树早已长大。故土依在,周边的风景全变。城墙已无痕迹,农舍已延伸到高崖边缘。

沿着大场东崖上面的路一直向北走,便来到东场第二村一一李家巷。

李字巷名子的来源可能是李姓家族最早定居于此的缘故。在李家巷的西半部确有几户李氏人家,且是同宗同门。李家巷东接古城墙东门,西通东街,在城墙完好的年代是出入东门与东街的主要通道。

李家巷自西向东呈缓慢上坡状态,两端相距近二百米。它东接东场第五小村,西挨三小村,南连一小村,北通四小村,是东场各小村的枢纽,平时多是过往的村民和行人。每到放学时间,巷子上下都是穿着艳丽服装的男女小学生,巷子里也多了一些生气。因为汇集了几路学生,常可碰见上学相伴的同学。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前,有不少商品粮户口和三线单位学生的家租住于巷子及周围各农户,李家巷的浪漫故事曾不时上演。白天在远处秘密等候,晚上下自习回来借夜色手拉着手,当然这种美事只属于那些情窦早开且胆大心正的帅哥靓女。在东街巷口右斜对面的一个多居户院子里当年有一个帅气的小伙常在早晨上学前守候在巷口等待一位高个子的留长剪发头的少女。

 在阶级斗争盛行的年代,儿童们的觉悟都很高,大批判的锻炼使得小学生们在各种活动中表现积极。曾经有一名英俊少年手握红缨枪表情严肃地站在东街李家巷口,他目光犀利,不时盘查过往的行人和学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

同所有村道一样,李家巷后来也被蚕食得愈变愈窄,没有了昔日开阔宽敞的景象。水泥路铺设以后,巷子显得干净漂亮,只是没了大树,总是感觉单调。

向西走出李家巷再往北,就是东场的第三小村。三小村位于李家巷北街道的两侧,算是东场村的街民了。村户大多集中于东侧。三村北至赵家巷。三小村东面的后头是一个大场。跟一小村的大场一样,它的主要功能是农业生产。大场就在李家巷中部的北边,东面与东场四小村隔崖相望,正北面是老县医院。当年这个大场曾是城墙内最大的场,除了夏收,这里常是县城许多官方或民间娱乐活动的举办地。唱戏,跑马,踩高跷,放烟火,演杂技,耍魔术,敲锣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大场的故事记录着东场村早期的历史,大场的衰落也是从盖房开始的。八十年代后以后,大场先后被一座座房屋所填充,杂乱无章的建筑物终结了大场原有的使命。

在大场的东北有一条上坡路,沿着这条坡路上去,就到了东场第四小村。

四村有一个自己的独名,叫东窑。其北面隔道相望的是北窑,而它北段崖下的小村叫后窑。

东窑村房屋依东城墙一字排开,得地利之便,过去不少农家在城墙下凿洞而居。东窑村西边临崖有一条宽阔的直道,南北两端相约四百米。原来的县医院(现在是四栋多层楼居民小区)在其中部的崖下,医院围墙的北侧有一条便道,就是赵家巷。沿陡坡往下向西出赵家巷,便到了老东街的北段(现在叫孝泉路,因昔日孝子泉在此而命名)。东窑村的南半段崖下就是三小村后面的大场。过去崖边除后窑村外,大场下面空旷无遮挡,大场西边许多高树与三小村的房屋相互掩映。站在崖上,可望见李家巷南边的一排房屋。

昔日东窑村的南端在大场中间的崖上。七十年代中期以前,南面与李家巷之间还是庄稼地,各小村间均有相应的距离,彼此独立。

东窑村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各户前门朝西,居高临下,风景一览无余。大路西边临崖,各家均有一块深浅不同的空地,农作物可以在此堆积晾晒,白天人们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吃饭闲谝,晚上看着下面的萤虫灯火。春天看鸟儿飞掠,秋天听知了唱歌。抓蛐蛐,掏鸟窝,打弹弓,摘槐花,喜做少年事,尽享儿童欢。

东窑村紧靠城墙,上城墙自然是常有之事。登上城墙,鸟瞰县城,危危乎荡荡乎。当然,风流男女们也少不了上城墙罗曼蒂克一下。

村的北头即后窑村的崖上有一棵百年老树依然生机勃勃,树干参天,翠绿的叶子伸延覆盖了几家房屋,它见证了东窑村历史的变迁。不知这棵老皂荚树在这次大拆迁中的命运几何?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村东头也就是在大场中间崖边有一棵老槐树。夏夜里常见一家老小围坐在这棵老槐树下谈天说地。大热季节,村里人会在院门前铺一张凉席,全家睡在上面度过炎热的夏夜。

随着房建的加快,东窑村的得天优势逐渐消失。医院早已迁走,大场盖满了房屋,村与村相粘,许多老树也不见了踪影。更触目惊心的是,一些人为了占便宜,竟削崖扩张,而上面的路却变得狭窄了。

东窑村后面的城墙是县城里最后消失的一段。城墙外的一块高地也被多年烧砖的大窑耗平。在村子的南头背面,又很快形成了一个小巷。房屋见缝插针,如果不是这次整迁,用不了多少年,所有的空地都将会变成高低参差房屋和蛇形的小巷。

沿着东窑村前面的路向南走出狭窄的巷口进入李家巷,再往东上行一小段,然后往左拐,就到了东场第五小村一一东关村。

之所以叫东关,是这个村位置在城墙东门外。不同于西、南、北三关,东关外面没有大片平地和继续向东的大道,其面对的是一条大横沟。大沟是从城东高岭上延伸下来的,在东场村的东北角南拐一直伸向城南的灞河。

过去的大沟是常年流水的。后来在中、下游先后修了白马河水库和东场水库,水量受到控制。几十年来,由于大量掘井,地下水位急速下降,沟渠的水量日渐减小,近年已基本干涸,只有在大雨时沟里才能看到水流。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沟的东岸半坡上有两家烧瓦罐的窑洞。瓦器是过去农家的主要生活盛具,小到各种瓦盆,大到面缸,既装食品,也有尿罐之类的器具。随着塑料、金属制品越来越多的进入家庭,瓦器制作工坊逐渐被淘汰,瓦窑便被废弃了。

沟很宽很深,两岸往沟底大体呈阶梯状。沟里树多草密,是各种鸟儿栖息和野生小动物的经常出没的地方。六、七十年代,周围农家子弟割草放羊时常可看到黄鹂、野鸡、松鼠、果子狸等鸣唱和串跃。困了,坐在树荫下草地上闲谝,摘几个野果酸枣。望沟壑之奇,闻野花之香,醉自然之美,享自由之乐。现在东关村外的大沟已被改造成一个小公园。东场水库南岸修了宽广的水泥堤坝,沟底种上了一片菊花,在上下坡的半道和平台修建了凉亭,大沟已成为人们观景休闲的好场所。

东关村过去只是城墙外的一个小村落,村中仅有一条村间土小道。由于城墙被挖完,城墙东边的高地也因多年大量取土被大片铲平,如今东关村跟东窑村相连在一起,李家巷道从东关村的南头穿越村间大道一直延伸到蓝金公路。现在的村子,房屋布满大道两侧,一座座小楼在沟边飞起,占地利之便,成为东场村的"世外桃园″。

时代变了,东关村的地位无太大变化,它依然是东岭人进县城的一条捷径。向南,从东关村可穿过第一村直接走到东街小学后面的高地,然后下蔡家拐直至城隍庙巷。

 拆迁通告来的突然又太急。在不可抗力的通告下,村民们陆陆续续签字画押,开始了紧急的搬迁。就要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怎不让人痛心伤怀?百年家园自兹去,男女老幼泪沾巾。从大巷子、水道巷到李家巷、赵家巷,所有的农户大门洞开,满院狼藉。"坚壁″已是无效,"清野″还有必要。能用的东西都带走,此去将是永别时。登上楼顶朝下看,似乎东场村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东关村路西有一户人家,是个大深院子。里面新旧房并存,右边残墙断壁间两扇旧式小木门孤零零地在尽着自己最后的职责,门内小后院有一棵高大的椿树,荫蔽下幽静恬然。最里面屋前的几簇月季花娇柔艳美。整个大院绿树参联,地面景致幽美,尽管已搬的所剩无几,但并非所有的都可以带走。院子前面两口大瓮倒放在杂草丛中。这是东关村一户赵姓人家。

老赵说,这个大宅地是自己爷爷在民国时期买的,有的旧房及门窗已是有些年代了,舍不得拆。以前每次总是换墙换瓦修补,看着老房让人回忆起许多往事。他说前些年自己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玫瑰和品种好的月季,精心培养,盛开时节满院飘香,树上的鸟儿也闻香竞歌,自个儿置身其中,仿佛神仙一般。提起两口老瓮,老赵说这还是家父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从富平买的,为了运回这两只大瓮,父亲和亲友用架子车走了好几天,如今却无法为它们找到安身之地。老赵爽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同宗同门几代人共同居守的祖园眼看着只能弃之而去。

东窑村中段的几户小楼门已被卸走,深长的后院里种着蔬菜和柿子树,主人还在屋里搜寻最后能够运走的东西。登上四层楼顶俯视周围,但见村静人稀,也许村民们基本上都已撤离,灰白的水泥村路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路边的一堆拉圾成了村民撤离的最后见证。

各小村都有刚刚建好或正在建筑的小楼,新概念的内部结构及新型室内装饰材料,体现出农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反映了新一代农民精神文化的需求。不幸的是,梦刚开始做便被惊醒。有一家刚盖好小楼,家具还未及挪,在三楼首先搬进了一个旧风箱,可见对这个过去每家必不可少而如今已十分罕见的生活用具的珍爱。有一个人在帮亲戚搬家时发现一个八仙桌,尽管桌面腐蚀漏缝,四腿摇晃,他还是借来架子车将其拉走存置于自己另外一个亲属家。

许多人从全国各地赶回家乡,想最后看一眼自己曾生活过的地方,即使老家的财产与自己毫无关系。叶落不一定归根,但记忆不会消失,感情不会移恋,那些曾记录自己儿时的生活,寄托自己梦想,与爷奶父母兄弟姐妹及同学伙伴在一起劳动、玩乐、学习的情景怎能忘怀?家乡的河沟路坡深刻地印在脑子里,一个个难忘的故事只有在发生的地方才能找到那种特殊的感觉。让自己再最后激动一次吧!

 一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当兵去新疆戍居四十多年的人五月中旬赶回蓝田,看着祖辈居住的老屋即将拆掉,难过地掉下了眼泪。他花了几天时间转遍了每个村子和周围的沟梁坡河。想起儿时走过的每一条小路,玩过的每一处地方,在路上遇见曾令自己心动的女孩,他眼睛湿润了……   过去曾有许多美好的设想,虽大多未实现,现在想起心里依然很甜美。

        东场村拆迁了,从此蓝田不再有东场村。

                             2021年6月1日

怀奇,东场村人,自由人,蓝田县五七大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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