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难忘的割麦
魏百顺
六月，天热了，麦熟了。农人的心也焦灼起来。关中人顾家，在外边干事的农家子弟会不顾一切开始返程。因为农家人最大的事开始了，要收麦了。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先一天还是杏黄色，一夜间就熟成了黄白色，刻不容缓得立码割倒。若再晒一个日头就熟过了-------焦了。风一吹就摇地里了。当然割的过早，麦穗还未完全充分吸纳麦杆的养份，黄中泛绿时下镰，人们叫活捉。麦粒会达不到应有的丰满。降低产量不合算。何时开镰，其间还要避开风雨侵扰，有经验的老农通盘算计后一般可准确拿捏。没经验的也不打紧，傻子种地看隔壁，勤看勤问也一样种种收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担心的是麦熟了，没能及时收割，一场风雨，或减收或无收。一年劳作付诸东流。
传说杜娟啼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就是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有一年麦熟了，老汉说再等等再等等，一夜暴风雨，麦成光杆杆。老父悔恨交加，吐血而去。魂灵化作杜娟。每年在麦稍杏黄之时就来到世间，飞东走西，昼夜鸣叫提醒人们：边黄边割，黄一点割一点，割一点祘一点。不要贪欲迷心，见好就收。每到六月，听着＂算黄算割“由远而近，由近及远。就会想到这个凄然的传说。
夏季天气变幻无常，多风多雨。与时间赛跑，分秒必争，颗粒归仓，所谓龙口夺食。
农人忙碌，步入六月更忙碌，人们用石碌碡把麦场反复碾平叫光场。筹备各种农器家具，或去集市添置或作修理。镰床丶叉把丶木锨丶扫帚丶口袋，筛子丶簸萁。扁担丶麻绳，各种人力车子，推车丶架子车。同时主妇蒸好馍馍，泼好辣子一切准备停当，只为集中人力，节约时间。
掌柜的每日几次三番去地头查看把握时辰，全家上下总动员，男女老少齐参战。
最难最苦的是割麦，一手挥镰一手扶麦，脚腿并用向前推动割倒的麦子，估计够一捆了就放下镰刀，用两撮麦子交叉拧绳叫＂做腰＂（或是做约，作绑麦腰带之用），将麦子捆绑成一捆一捆的＂麦个子＂。速度还得撵上同伴，齐头并进，步调相当。
只有“做腰＂时可以站直舒缓一下腰身。一直就这样一尺一尺一寸一寸朝前挪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毒辣辣的日头晒得背上冒油，脚底流汗。常常汗水辣出泪水，热浪加尘土熏蒸着脸皮火烧火燎，麦杆子刷得手腕子脚腕子血痕累累，火辣火辣，疼吗？忙的顾不上疼啊。体力差的，望着无边的麦浪反而盼地少些地短些，昨还不到头呢！割麦也是意志力的较量，以树丶电线杆定下目标，互相鼓励不到目标决不停歇。就这样＂一步一趋＂，磨着熬着，埋头向前，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片一片，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千百年来一代一代重复相同的程序。
割麦之后的脱粒碾打凉晒入库还要多道工序， 农活多忙累，但割麦却来不得半点的松懈，不能干一天歇半天，只能向前向前向前…
时代在前进，收割机普及，农民得解放。后来割麦，简直是享受，端一壶茶到地头上去，只需扬扬胳膊向司机师傅指一指界畔即可。坡地还林，小片地种菜。自此农民放下了千百年来的那个镰刀，进城去拿起了做工的锤子。算是一场革命吧。
农民的勤俭节约，质朴厚道，吃苦耐劳，坚韧不拔…所有这些高贵品质都来自厚重的大地，来自为生为活的艰苦劳作。下乡知青当老板丶成作家…掀天揭地轰轰烈烈多成就了一番事业，重要的是他们曾在农村有过一段磨练，身心中浸染了农民的血液。
农民是我们的来路，也是去处。割麦，曾经的割麦，永难忘记的割麦，相信这是所有将要老去的农人们无法忘却的共同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