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课闹革命
既学工又学农，复课闹革命。
深挖洞广积粮，学校似军营。
一帮一一对红，学校建友情。
1968年10月我们复课了，校址是蓝田县北关中学，是原城关中学与北关中学合并而成的，我们属于初六九级。那一年也正是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第一年，学校班级按军事编制，学校设六个排（班），后合并为四个排，两个排为一连，两个连为一营。营长崔继民是党员，兼任四排排长，二连连长是朱兴龙，政工员张玉芬，我担任三排排长，康相、西文是副排长，班主任张俊康老师是师大毕业，河南陕县人。在我的印象中，那时选干部是按个人政治面貌，家庭社会关系以及老师的印象，同学的认可就可当选。
虽是复课，但文化课不是重点，还是以突出政治为主，主要表现在每天早上读、背毛主席语录，总结安排排里各种活动，文化课也不是数理化，统一称“学工学农”。学工一般不在课堂，是根据教材内容在校外的解放厂做工劳动。学农就是在学校院内的一片空地种麦子，种玉米，埋土豆，栽蒜苗等等，施肥就是学校的水茅化，有时帮北门大队秋收搬玉米。批判资产阶级就是把四清运动尚未完全解放的靠边站的老师（臭老九）拉出去巡回批判。
在复课闹革命中，学校也评选优秀学员，标准是劳动积极，热爱各项政治活动。也有个别出身不好的被评为优秀学员，叫做能改造好的子女。我除负责排里的政治活动外，还分管排里的小评论工作，组织参加学校一些重大政治活动和社会各大节日庆祝活动，负责办黑板报和大型墙报参加学校比赛。班级每天早上都要总结表扬一批表现好的同学，学校每周一在全体师生中讲评。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位副排长都有文艺天赋。连长朱兴龙出身好，在学校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政工员张玉芬是城里娃能说会写；卫生员张聪芳爱好文艺是女同学中的佼佼者；陈天宁有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是全班之最；杜久富、孟明翰、陈答财、王向荣等才子都出于我班，各有亮点。特别是杜久富在白杨寨村宣传时就有一口流利的讲解口才和出众的组织能力。再就是张瑞年，那时就很聪明，同学们都在劳动求进步的时候，他总是研读古书名著，与外班的李放、段恭让同学以县解放厂为题材学写长篇小说。在同学和老师中视为不守纪律的学生，正因如此为77年恢复高考榜上有名打下了基础。为了进步，还有一名外班女同学杨天琴竟在批判自己爸爸杨彦宏的大会上，公开表态与其父划清界限。我班的郑向宁同学与之相反，家庭出身不好，父亲在县上做官，屡屡受到冲击，她在学校夹着尾巴做人，从不向别人提起父亲的过错。
王改侠同学是在学校开课已一个星期了才来班上报名，我对这位同学有些好感。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上身穿一件粘胶布菊花衬衫，下身穿一件白粗布染的毛蓝裤子，习惯卷着裤腿，完全是一个农民模样的孩子。后来听王世荣老师讲：“这娃没出息，爱哭鼻子，离不开她妈。”她妈封建陋习还在，认为女娃上学有啥用，学会纺线织布嫁个好人家才是关键。难怪王改侠织的毛衣那么好，她在学校也没少给同学用毛线钩衬领。世荣老师是她初中时的班主任，他家访时说服王改侠的母亲，她才来学校报名的。
转眼一学期过去了。也就是高中入学初，王改侠同学拿着一封信约我到校外，对我说：“退回你这封信！”我莫名其妙，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她已经把信甩给了我。我仔细一瞧，上面写着：亲爱的改侠同学，我认识你很高兴，我对你已产生了无限的风情和爱情，而不可自拔……落款署名张忠义。天啦！我生平还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看来是一个情场老手所为，白纸黑字，不简单。我生气地说：“不是我的笔迹，也根本没这回事。”我又把信扔到地上，转身扬长而去。虽然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可我想了多日，觉得不是她的错，是可恨的造假者在恶作剧。
过了几天，我也收到别人转交的信件，上面写着：忠义同学，你好！多日不见，前几日你与持信见面的那位谈得怎么样？笔迹和上次信件的笔迹一模一样。王同学受了委屈，我要尽快澄清事实，给她一个交代，在同学面前还她一个清白。
为了消除误会，我于八月十五月圆的晚上，约王同学在一个空教室见面，不料被同班同学张聪芳、张玉芬两面夹击逮了个正着。不知是她们晚上来找好友王，还是去教室里取东西，或者是另有原因。唉！怕鬼鬼就真的来了。我俩见面只是澄清事实，说句道歉的话而已。也许是巧合，我为此事责怪和怨恨过她们。我也想，有朝一日让她们知道了可能会受到伤害，也怕儿女知道会责怪我，笑话我，可这是心里话，是真实的故事，也是段难忘的回忆。现在都这个年龄了，老同学和儿女们也能宽宏大量不会怪罪我的，儿女自然也会理解，说不定还会作为教训，教导自己的儿女引以为戒。
恶作剧的人原来是初中学友黄甫汉，他是好心撮合一段姻缘。骂归骂，笑归笑，可从此解决了塬上娃不下坡，河那边娃不过河，叫我们半坡男儿怎么活的问题。
从此我俩很少见面也不说话，遇见了往往都是绕道走。上晚自习时，如果教室人少她也在，我就不进教室。她瞧见我，就一直埋头伏桌，从不抬头。我俩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真是难为我了，也难为她了。我俩虽然不常见面，也不说话，但如今追忆起来，却胜似谈话。学习时代的这段插曲，可以说我俩在流言中相逢，在蜚语中相知，同时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学业。
我与她的婚事，还是同学的伯伯促成的。72年毕业后我与雷小平、张长全结为同窗知己，平时经常有书信来往，四时八节都要相互走动走动。虽然我们家里都不富裕，可我三家老人都十分好客，每年春节都要为我们摆上四菜一汤还有小酒。小平家中情况不错，我和长全常常去他家玩耍。他们村上的小伙子、学校的老师我们都很熟悉，名字我至今还能叫得上。小平有个伯伯，中年时一表人才，圆脸，小平头，待人谦和，我称呼他大伯。他对我很好，常常说：“忠义是个好娃，有没有说上媳妇？”问起婚事，小平脱口而出，道出了学校的那一幕。小平的姑家在火烧寨，和改侠同村并且住斜对门，于是他伯做媒，带上我上门求亲，最终订了这桩婚事。
话又说到初中时期。苏联在我国珍宝岛上不断骚扰，我中国人民解放军被迫自卫反击，战役白热化，毛主席及时向全国人民发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反帝必反修”的指示。苏联就是修正主义，是当前头号大敌。深挖洞就是打地道，防止苏联的原子弹和空袭。广积粮就是储存粮草准备打持久战，不称霸，就是不做超级大国。我国的“两弹”试验成功，就是在这个年代。毛主席说：“我们是用原子弹去消灭原子弹，并不首先使用原子弹。”全国准备打一场全民皆兵的人民战争。
学校也是如此，学军挖地道，各班都有任务。地道有防毒、防水设施，道口和室内校外相通，学校要按照“大办民兵师”的指示，县上令我校为独立营，非常时期，有经验的老师任营长，营部统一指挥，多次警报模拟演习。再就是练兵，学校聘请县武装部现役军人当教官，项目有列队、持枪、卧姿、装子弹、射击等系列训练。户外练兵也叫民兵拉练，拉练是全营出动，前有持枪的尖刀班，后有基干民兵连。全营大部分民兵都拿着自制的木头枪，还有长矛和木棍。后勤部队都把自己的被子打成包背在身上，这都是一些体质差的男生和一些女同学，统一由副营长祝明志负责。运载粮食和灶具的是学校正在受批判的牛鬼蛇神和没有解放的“臭老九”。
记得去许庙拉练，食宿在许庙中学半月有余。一天，我们几人出于好奇，私下去了许庙后山的歪嘴岩。歪嘴岩也叫鹰嘴岩，是当年汪锋闹革命当山大王的山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学校知道后视我们为逃兵，先后被班里批判、学校批评。最有意义的一次是基干民兵持枪实弹演练，目的地是距学校十多里的辋川竹马寺，也称中国寺。寺庙中央有一个高四十米的寺院塔（文革时期已被破坏），该庙面对滋水，环境幽雅。那时上寺庙只有一条小路，绕山而修，蜿蜒崎岖，林木葱翠。
此庙的传说很多，每年秋季庙会拜佛者人山人海，当地人叫朝山。朝山者各有所求，有的驱邪化灾，有的许愿求安。小孩主要是上山逮蚂蚱，以玩为主，把逮来的蚂蚱装进用麦秆编制的小笼子去市场换钱。未婚大男子可以碰碰运气，看能否找个大姑娘做妻，大龄女郎也想找个称心如意聪明健康的小伙子为夫。特别是婚后多年尚未生育的少妇朝山为了求子。朝山少妇一般都是独身而行，当然也有让同村相好做伴的，但不能让婆婆和自家男人知道。说来真灵，朝山回来的少妇不久就怀孕了，自家男人知道后怕戴绿帽子，对外人慌称说自家的婆娘是去娘家了。当然也有风言风语，是是非非。朝山的男女都是前一天出行，夜宿寺庙、山坡、树林、草木之中，有人说名为朝山，实为偷汉，大龄夫妇干柴见火哪有不燃之理？有人说跟寺庙的和尚在一起过夜容易怀孕生子。十月怀胎见怪不怪，婆婆心知肚明，可求子心切，自然就默认了。村里的长舌妇还说某某家的媳妇朝山多年也未怀孕，是因为她和别的男人乱来，没有和和尚睡觉的缘故。这只是传说，无需考证。
基干民兵露天设营扎寨，那时寺庙和寺塔均在“四清运动”时作为“四旧”被炸毁，寺庙其他部分均被破坏拆除，只剩瓦片杂草，看上去一片狼藉。经过营指挥部的事先勘探和策划，便在塔基下预埋炸药实施爆破。拉练民兵潜伏在后山约一百多米远的一片竹林和灌木之中，攻击目标为塔寺，以爆破声为发令信号，全连迅速出击，向爆破方向发起猛烈进攻，占领山头，山头红旗招展视为全胜，演练结束。
此塔和寺庙真正的破毁者是这次拉链爆破的设计和指挥者，毁塔者和后来恢建策划者都是同学们崇拜的老师段家祥，炸毁寺庙不是段的本意，而是文革红卫兵操纵的。
国际形势急剧变化，学校除了突出政治和备战备荒外，体育文艺活动则是学校与外交流的门面，学校安排的文化课则是寥寥无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七零年夏我们毕业。《毕业通知书》上，除政治表现外，还有期末文化课成绩。我是排长，为集体活动想得多，干得多，没有更多时间学习文化课。记得当时数学老师是邢育藩，也曾受过学校的批判和师生的歧视。邢老师怕事，有意讨好我们学生，就把数学的考试题预先透漏给某某同学，有人还把试题的标准答案发给大家。我就是通过某某同学拿到标准答案的，得了较好的文化课成绩。我那时可算得上是又红又专，回到家乡也落下了个好名声，其实我肚子有多少墨水自己最清楚。唉！少时图虚名，老大徒伤悲。
张忠义，网名青山浮水出，陕西蓝田县人。曾从事体育，教育、新闻，卫生，行政等工作，研习书画，有多篇文学和摄影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出版有长篇纪实文学《人生如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