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李松涛
昨天是我父亲过五七，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今天坐在办公室翻着自己的日记，看到了去年国庆后写的没有完稿的《父亲》，心情十分沉重，补完了后半部分。
我好长时间没有专门回家看望我的老父亲，只是在我大姑去世时，见到了我的父亲，给父亲了点零花钱。今年的繁杂事多，老父亲是能够理解的。我有意的疏远我的父母是希望他们不要过分的为我担忧。要适应我经常不在身边的生活。关心父母生活的事大部分是我媳妇代劳的，从日常用品到零花钱，她会适时办理的。对此，我姐很有意见，认为我不顾家。其实我很爱父亲，只是爱的方式和常人不同而异。父亲是一个吃了一辈子苦的老人。勤劳、善良，直到现在还劳作不停。见到我的父亲是很伤心的，见一次伤心好多天。但他认为他是快乐的，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不希望给我们添麻烦。
我的父亲也有他幸福的童年、光彩的青年、苦难的中年、幸福的晚年。我的家庭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不是一般家庭。与教育有缘，与官宦有连。我爷爷十七岁招考因一篇谈舐犊之情的文章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华胥乡公所总乡约，人们也叫乡长。相继任治城镇镇长（现蓝关镇及周边），县政府区制委员兼一区区长，政府推行保甲制指导员（也称联保主任），东小、西小校长，两次被县政府派川灞乡特派员。后因在川灞乡特派员任上，大量释放抓捕的共产党员及到延安经川灞地界的共产党要员而被陕西省主席杨虎城亲批关压撤职。
这个结果也都是多方努力的结果。因其身份特殊，西安上学时参加同盟会，老牌国民党，私通共产党罪名没有落实。最后经过多方担保，定性为乡性太强无原则误放共匪。因继任县长与原县长争权，表功的事因爷爷放人不得不出卖爷爷。将原县长以工作不力，对下属管理不严，造成大量匪贼过境，渭北关中一带匪患成灾而革职查办。
因继任县长和我爷爷是西安中学同学，搬倒我爷爷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将我爷爷在县政府关压一夜，又派到乡下教学任校长，一直到解放。这件事为我爷爷文革落难留下隐患。
我爷爷的真实身份是蓝田最早创建党组织的七大要员之一。在南关杨印川家成立的组织，杨为党的主要负责人，我爷爷排名最末。因其身份特殊，职位不高，上级组织赋于了他一个特权，到延安去的人必须有我爷爷签字的路条。因川灞乡之事，组织要求我爷爷北回延安，因我老祖母原因，我祖母阻挡未成行。后因与组织上线联系中断而自然脱党。这是我上班后，因各级编写组织史，查明我爷爷的情况。组识给我爷爷的最终结论。我爷爷平反都是历史问题不再追究，直到去世过三年，这个问题都没有搞清。1993年组织才下了最后结论。我还是感谢上级组织的，感谢延安的一群老干部。只听他们说爷爷是在延安被任命职务没有上任，与组识失去联系未到岗的一名老共产党员老领导。
解放后，爷爷被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金山乡第一任乡长，没到任。因与组识无法联系，没有说明未回延安事由，好多历史问题自己也搞不清。淡出政界才能安生。当了名普通教师，挂名校长。爷爷文革还是受到冲击，导致了我父亲青年后期的苦难生活。县上好多政界领导都是爷爷写条子上的班提的干。直到现在我只告诉父亲：爷爷是因与上线失去联系自然脱党，没有告诉他消息来源。因文革的苦难历程，父亲对上级来寻找我们家人，证明他们身份的事，了解爷爷情况很反感，抵触情绪很大。
我小的时候，依稀记得经常有人坐着北京吉普，背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找我的爷爷。坐在我家院落水井旁，听故事。大部分态度很好，也有少数态度不好的。爷爷都会实事求是的写证明材料。某某如何在西安入狱的，他们通过什幺渠道营救的；在蓝田如何抓的，他怎幺放的；ⅩX号人物因何延误回延安，派谁护送过境的。爷爷一直用毛笔写字。我还是记得他们谈的部分人的名字。后来在新闻媒体看到都是高官。有时候，有的外调人员走后不久，村上公社就会给爷爷开批斗会。为此父亲与爷爷有过多次争吵。希望爷爷说什幺都不知道，记不清了。但爷爷还是坚持给他们写证明。
父亲高中毕业最早在地委办公厅当通信员。大概也就一年时间。当时我的伯伯是办公厅负责人，房子装有电话。我的姑奶看望伯伯及父亲。一天半夜，伯伯接到电话，他们办公厅的一名通信员给管辖县送文件被害，尸体已被找到。第二天我的姑奶就要求伯伯送父亲回家，不要上班安全要紧。(其实当时父亲是负责传送机关文件的通信员)未果的情况下，姑奶找地委书记要车送她回老家。将我的其他几个姑奶接到单位和伯伯闹，将我父亲绑架回家。地委书记也怕姑奶们，办理了离职手续。她们理由很简单，你舅只有一个儿子，在农村有我们饿不死，挣钱不挣钱无所谓，就是要安全。姑奶们心都很好，很在乎我家的事，她们都很强势。祖辈的溺爱为父亲以后艰难生活埋下伏笔。
文革一开始，我爷爷也受到冲击。被造反派定为历史反革命。理由有两条：一是没有回延安赴任，不服从组识；二是与国民党反动县长有瓜葛，为什么关压撤职没执行，只撤联没关压，私通国民党反动县长。爷爷倒台后，村里有人认为我家势力已倒，将我家又定为漏网地主。
起因是蓝田县第一任县长去延安之前，多次半夜进我家与我爷商量事，解放后经常周未在我家。其侄子在他远走延安后常住我家。为保护其侄，爷爷第二次给民国政府任乡长，其侄给我爷牵马背枪，进入了那个事非之地许庙一带。那位县长家里是横岭有名的富户。我们村人认为一定在我家藏银元。县长侄子解放后周末也长期在我家度过。因我家缺少男孩，我父亲小。他一直在我家充当老大的角色，啥事都管。把我祖母叫大妈，解放后在公安局任领导，后随其叔父远走甘肃任职。
因两家过深交集，便将我家定为地主希望搜到银元，瓜分桌椅家俱之类东西，将我家洗劫一空，只留了三间厦房。父亲的队会计自然也当不成。姑奶们认为农村安全稳定的生活也被打破。我的外祖父在甘肃平凉开办药材公司后合营，也在1967年被驱逐回家，家产被占，受到冲击很大，时间不长就远离人世。外祖母也相继去世。有我姐的时候，虽然我家遭难，外祖父祖母还是给她金串串银链链。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已无法知道自己还有个外孙。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我母亲的二娘，三叔父，三娘。她们都把母亲当亲女一样看待。可以想像当时受到的打击是何其之大，连管我的力量都没有，我的祖母一直管我，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这样。两家沉重的负担压在父亲肩上。
我懂事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在农闲时拉土，到开春打胡基，晒胡基，然后订在房檐下。当有人盖房时再买出去，还要给人家送，每车只能拉几十块。担水浇土，遇到雨天还要盖，地面周围修排水渠，怕把胡基淋倒，那就前功尽弃了。工序也是很麻烦，销路也不是很好。只能卖给县城及家里没有劳力的人，换几个零花钱。
父亲到河北(渭河以北)拉粮，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换粮了。拉几根椽换不到半袋玉米，去一次河北也不容易，就将火炕上一张半新的席也拉去换粮了。
我记事时，家里火炕上的席就是半边的，不是一张完整的席，席周围用布缝着，炕里边铺的麦秸。祖母抱着我在火炕上睡了多年，将我养大。拉粮也是不容易的，将换粮的东西准备好，还要联系上伙伴，两人一辆架子车，两个人把车绑好，半夜才能出发。一路上要躲避抓投机倒把的围追堵截。不等天明就要到换粮的村子，让当地人谈好，躲上一天，晚上后半夜才敢返回。
父亲只有拉粮到泾阳他的一个舅家，才能吃顿他妗子给做的饱饭。每次拉粮他妗子和表哥都会从家里给口袋里再续点粮，他们也不容易。对此我祖母和父亲常念道河北舅爷家人。祖母和父亲第一次去河北是祖母的哥哥去世，那是文革前的事。那是祖母的亲哥哥，做生意在那里成家落户。我只知道舅爷家是一个大家族，只有祖母一个女，父亲一个外甥。我只见过我的八舅爷，九舅爷，他们都在县城白云寺巷。
当我在永乐镇省农干校培训时，常打听舅爷家人。我不知道村，只知道父亲一个表哥的名字，听祖母说火車从他家30亩地果院中间通过。我不敢问父亲，只有打听他表哥在的情况下，才可带父亲看一下他在外地的舅家。我已经打听出了村名，但近年农干校开会培训都不在本部搞，忙着也没去打前站，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这也成为我一块心病。
为养家糊囗，父亲在砖厂一个人上两个班，掏窑上料，夏天特别热，窑里的温度可想而知。父亲回家吃过饭休息一下又去干活。为了不误时，借来我二爷家的闹钟。有时晚上母亲给父亲做一盆汤面，用笼提着，上面盖着馍布，我陪着去送。父亲坐在土梁下吃完面把面汤喝完，又到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去干活直到后半夜。
冬季砖厂活少，父亲和村里人又给电杆厂拉沙子拉石子。他们有时要捞沙子，冰凉刺骨的河水里面泡着，受的罪可想而知了。那时我给父亲拉根绳，多少出点力。砖.厂的工人和父亲关系很好。冬季晚上没事，在我家闷一锅红薯，他们来我家吃着谝着，这也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他们有人有事，就让父亲替他们上班，领工资后给父亲。
冬天的晚上，我家大部分饭是萝卜樱烩搅团。有时饹个馍，每人切一块。我将自己一块再切部分给父亲。半夜把我饿的偷吃红薯作的酒胚，凉甜凉甜的，时间长了胃发酸。
我家能吃上馍己是上小学五年级的事了......
李松涛，网名快乐人生，蓝田陈沟岸村人。毕业於西北农业大学畜牧系畜牧专业，曾在乡镇政府从事行政党务领导工作多年。现在农业糸统技术推广部门任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