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睡妈的火炕
武文
我最后与妈妈睡火炕,是在十多年前她病危时我回的老家。
小时候与妈妈同睡火炕时,我的肚皮牢牢地贴着她的后背,给她暖腰。这夲是很温馨的,可当年没这种感觉。如今已是长条大个、即将是老人的我,最后时刻与她睡火炕,心里好甜好甜。
妈妈已瘫在了炕上。我说“您还认得我吗?”她有气儿力地说:“我的儿,咋不认得。”弟弟说:“咱妈不吃不喝。”当我揭起了被子时,眼前的一幕简直使我双目刺痛:她浑身肿得明晃晃的!这,该有多么难受!
当年每天晚上妈妈在操心着我,隔一段时间叫醒我:“尿去”。我睡得好死,她很难叫醒。如今我在时刻听着妈妈的呼唤,端她大小便。起初她不好意思,我说“:妈,我小时候,您不就是端着我吗,现在该我端您了!”为了缓解她的心情,我往往幽默着:“该小便了”、“好臭,不过比我小时候好多了。”她咧嘴笑了。如今我像端小孩一样端着妈妈,心里很不是味儿。
端妈妈的时候,也是我心如刀割一样的时候。她全身浮肿,我手抓她胳膊时,那胳膊好像煮熟了一样,好像我把她的皮肉抹掉了似的。可怜的妈,您含辛茹苦了几十年,如今咋成了这样?!
妈妈的听力比我还好,记忆力也很好。过去的村事、家事、亲戚事,她都记着。我们聊得没完没了,聊得她像个小孩一样,聊得她忘记了身子不适。我当然要问,哪个儿子、哪个儿媳、哪个孙子,平时给您买过好吃的沒有,她都一一作了回答。
妈没牙,吃不成菜,肯定营养跟不上。我去镇上买回些弥猴桃、西瓜、西红柿等,捣成汁,用匙子一匙一匙的给她喂,她吃得好香好香。“妈,您过去就是这样,把三个混蛋儿子一一喂大的?”她甜甜地点点头,眼角却在暗暗地挤着泪花,似乎有着好多的话儿包括委屈在内留在了嘴边。
我心里在疑问:妈的“不吃不喝”,可能是自己拒吃拒喝,早点儿走人,因而营养不良、严重缺水。我的妈,世上的绝事叫您做了,叫儿怎能不难过,不心酸?!
村里的好心人给我说了妈的水火事儿,我能说什么呢。
不几天,妈妈能坐靠在被子上,妈活的欲望十分强列。我心里好兴奋,我的妈妈起码还能再活三五年!
因我还没退休,总是要离开的,我做了两个小褥子,买了两个塑料盒,两条毛巾。我对妈说,弟弟总体上对您可以,他要打工挣钱,不可能老待在您身边,您得体谅他。
真是不幸,一同回去的儿媳发生了意外事,我只能顾小不顾老了,连告诉妈妈一声也来不及就走了。妈妈,儿子好窝囊,儿子对不起您了!到郑州后,我在出租上放声嚎哭,似乎会把整个郑州市都要哭翻了。
不久,弟弟在电话里说,妈能扶着木柜下炕了,我高兴得要疯了。但,数月后,弟弟电话里哭着:“咱妈一一走了”。
二次回到了老家,在妈的面前,我腾地跪下,泪水如辋川河流,心里是说不尽的道歉,是数不尽的酸楚。这是一生中第一次给妈跪下,是在妈走后的跪下。
回想起最后与妈妈睡火炕,那么温馨,那么难忘,那么使人泪花涟涟。老家人说“妈在火炕就在”。的确,妈走了,她给我把火炕也带走了,我再也没睡过妈妈的火炕了……
武文,武文,原名武印堂,辋川镇武家山人。1949年出生,1968年入伍,1971年转业长庆油田,现为中原油田退休工人。本人文化低,但通过部队及企业锻炼,写些初浅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