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出门，冷气如游丝般缠住我，我不由得缩起身子。
到门厅，暗黄的灯光外是一个黑洞洞的世界。对面楼上有几户人家亮着灯，估计是家里有中学生要上学。那几点光与黑夜显得不太相称，像一袭黑衣上的白斑。
要跨出门厅的时候，我感觉门口凳子上有个小东西动了一下。原来是只小狸猫。它歪着身子躺下，头慢悠悠地在凳子上磨了一下。它眯缝着眼睛，慵懒地看着我。丝毫没有逃走之意。前几天出门就看到有小猫睡在凳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它。我冲它笑笑。它把头扭过去。哟！旁边还有一只呢！那一只黄白相间，正半缩着身子趴在凳子上呢！乍一看像个绒球。两个小家伙贴得这样近，让我想起五岁的小姐姐牵着刚会走的小弟弟，晃晃悠悠前行的场景。
真是温馨！我的心也被它俩萌化了。是啊，天冷了，两个小家伙不能睡在主人家里，便相约在凳子上挤一挤，你贴着我，我靠着你，互相取暖。纵然外面有寒气，有冷风，又怕什么！
我想用手机给它们拍着照。转念一想，这样做岂不是打扰了它们。这些机灵鬼，胆小得很，见人就跑。现在，它们仍安适地躺着，对我丝毫没有惧意，我可不能破坏这种恬淡的氛围！
我离开他们，心中暖意仍在。我想小动物还知道抱团取暖呢，更何况人呢！
可是人真的就比动物聪慧吗？人心难测，陌生人之间难以诚相待，即使熟人之间也常互相提防着。特别是在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人为什么不能相互靠近，彼此温暖呢？
也许，并非是相互提防，就是不好意思。也许并非人心冷漠，只是忙得没时间亲近。一个微笑，一声问候，也许我们就能拥有一轴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美画卷。
到学校时，天已大亮。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瘦高的师傅。他不苟言笑。但是，我们见面总会打个招呼，我笑着挥手，他笑着点头。今天，我慢慢摇下车窗，向他挥手。他弯腰，看到我，笑着点头。
课间，孩子们成群结队地上厕所。一个小伙子提着拖把步履匆匆地往水池走。这是个在年级上小有名气的家伙。上课睡觉，下课打闹，时常逃学，不写作业。500分的卷面总分，他考100分，700分的卷面，他也是100分。老师们都不怎么喜欢他，我没教过他，倒也替他着急。我想我是这个孩子，我会不会破罐子破摔。不想学习，又非来不可，在家不受家长待见，在校不受老师欢迎，说不定还不为同学接纳。可能我也会。一旦对学习失去兴趣，那么再明亮的教室也是监狱，再高效的教学也是咒语。
我理解这个孩子，甚至想有一天跟他聊聊。我当然没有幻想着改变他，也许多一缕阳光，孩子的世界会亮一点。
碰巧一个机会来了。我去隔壁的空办公室看书，一进去就看到他呆呆地坐在里面。他看了我一眼，又开始木然地静坐。
“你怎么没去上课？”
他扭了一下脖子，有气无力地说：“不想上。”
他要是我班里的，我说不定会怒吼吼地冲他：“不想上，回家凉快去。”当然，孩子有上学的权利，我不能赶他走。更何况，此刻他上不上课跟我关系也不大。
我笑眯眯地说：“上课，太无聊了，是吗？”
“太闷！”他给出两个字，然后脖子又扭了一下。
“在这边不闷吗？”
“还好！”
“老师让你在这边的？”
他点点头。
“为什么？”
“我刚才在在教室睡觉的。老师让我出来洗洗脸，然后在这边清醒清醒。”
“那里你现在清醒了吗？”
“还好，”说着，他看了下手表，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还有五分钟下课，我就不过去了，等下节课再去上。”
我笑起来，这孩子还是有点想法的！
我把书丢在一边，坐在他旁边跟他谈天。我发现他的思维很清晰，表达也流畅，问题在于他每隔半分钟就要扭一下脖子，好像脖颈有虫子爬一样，扭一下也许可以都掉它。他不是不喜欢上学，只是不喜欢坐在课堂里听课，也不喜欢写作业。我问他喜欢老师吗，这个孩子说喜欢。他回答得那么真诚，以至于我心里一软，这孩子的内心仍然是那么澄澈。我还以为他会因为老师的批评、责怪而厌恶老师呢！让人遗憾的是这孩子生活在重组家庭中，妈妈对他的学习老早就放弃了。后爸呢，也懒得管他。不过，他倒喜欢后爸，因为后爸会炒一手好菜。而他也在后爸的指导下学烧两个菜。我给他竖起大拇指。他有点不好意思，脸微红。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脸黑黑的。不过染上红晕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学生了。
下课铃声响了，我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
我说：“你可以去教室了。”
他起身，点头，然后迈开步子走，走到门口，他回头冲我笑了。
我跟他挥手，他离开，剩我留在空办公室里笑。这些孩子不跟他们谈学习，不跟他们要成绩，都很可爱。我也笑自己，有雅兴管“闲事”，怎么不找自己班里皮猴好好谈谈呢！
不少学生上厕所回来了，他们只顾着自己说笑。他也拎着拖把回头了，意识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看我，大大的眼睛，很有神。
我笑笑。
他冒出句：“老师好！”
我忙点头。
原先，我以为是我给了他一缕阳光，可是，他回报我的却是暖人心脾的春风。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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