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昨夜我翻个身的时候,隐约听到蒙住后窗的塑料布呼啦呼啦地响,鼓起来,又松下去,反反复复。
早上,我睁开眼睛时觉得外面好亮啊!刺眼的亮!我一向不睡懒觉,难不成睡到八九点钟了?
爷爷奶奶都起来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大猫还在凳子上睡着,呼噜呼噜的。
“奶奶,几点了?”听到爷爷奶奶在屋外有说有笑的,我大声喊着。
“才七点。你再睡会。外面下雪,哪儿你也去不成!”
奶奶进来,用力地跺着脚。我看到白色的雪沫飞下来,她跺过的地方还有拳头大的雪块。
“一夜北风花盛开!雪花开了!快让我看看是不是六个瓣。”我吵着,就爬起来,抓起毛衣就往身上穿。
两扇木门关着,但是中间有道缝儿。我透过那道缝,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地。阳光散在上面,地上处处闪着亮光,让人不禁眯起眼睛来。我轻轻打开门,一股湿湿的空气溜进来。
噢,地好大呀!
远处,瘦瘦高高的一排杨树不见了,老孙家的房子圆圆地像个馒头。近处,果树一律开着毛绒绒的白花。奶奶的草垛被白雪厚厚实实地包裹起来。爷爷窖萝卜白菜的地窖不见了。我昨天丢在院里的装着玻璃球的罐头瓶也没了踪影。这雪真厉害,把我熟悉的世界全变没了!
我多想走过去看一看,看看还有哪些东西我熟悉?
“不能出去!外面雪大呢!”
“雪不下了!太阳都出来!你看!”
我指着东边的太阳给奶奶看。那太阳又大又红又圆。有一瞬间,我看见它七彩的光,可是这光落到雪地上,又那么刺眼。
“我知道。你得换个鞋!”
“什么鞋?”
奶奶,转身走进黑洞洞的东屋。那个屋里只有后面有个小窗户,乱糟糟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不用的铁锅啊,黑瓷盆啊,渔网啊,铁锨啊,锄头之类。反正没我要的东西,我也很少进去。
我听见奶奶挪箱子的声音,又听见她手拍东西的声音,又听到挪箱子的声音。随后,奶奶出来了。她手里捏着一双灰不溜秋的鞋子。
这鞋子多有趣啊!鞋底子就两个木块,还那么高。鞋面呢,每没个鞋带,连块布也没有,一律粗糙糙灰溜溜的,好像什么草编成的。
“这是毛窝子,专门在下雪天穿的!”奶奶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哎呦,还有点扎手。
“这能穿吗?”我歪着嘴笑,将信将疑。
“里面是软的!放心地穿吧!”奶奶说着把手伸进去,手还在里面抓抓,自顾自地说“你看里面多少芦花啊!”
我这才想起,刮北风时奶奶喊我帮她把摘好芦花塞进棉布口袋是怎么回事了。
我一边怪笑,一边穿上毛窝子。里面的芦花不住地挠我的脚,太痒了。当我颤颤巍巍站起来时,我发现自己高了很多。小心地走了两步,还听到啪啪的声音,很清脆,便觉得很真好玩。于是,我在屋里甩起膀子,有板有眼地走起来。
“步子要小,转弯时要小心。一定不能跑。”
“跑会怎样?”
“会摔倒!”
我吐舌头。我可不想摔倒,要摔,也摔在雪地上。
“走喽,去滑雪喽!”
我踏着有力的步子出门了。
爷爷扛着竹扫帚从大堤上下来了,通往大堤的一段路已经被他扫过,零零星星还有点雪。我不高兴走那条路。我要走没人走过的路,我要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回头,看见两排错落有致的牙齿。
爷爷问我毛窝子好不好穿。
我听成毛窝子好不好吃。我点头说“好吃,你看都吃了这么长了!”我把走过的路指给爷爷看。他哈哈地笑,嘴里的牙又黑又黄。真是难看!
我自信看我毛窝子的牙齿,又白又亮!这么好看的牙,真得让它多长一点。想着,我就开始行动了。我回头,先从门口开始走,小步小步地走,向南走到水井,向东都到草垛,向西都到大缸。
这个院里全是毛屋子的大白牙,真好看!
不对,还有个地方鼓鼓的还没走。我三步并作两步,朝那个鼓起的地方,奋力一踩。不踩不要紧,毛窝子一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嘿!这不是装玻璃球的罐头瓶吗?怎么在这呢?真该打!
火炉主人说:
你们穿过毛窝子吗?我在文章里对它的形状有这样的描述——
“这鞋子多有趣啊!鞋底子就两个木块,还那么高。鞋面呢,每没个鞋带,连块布也没有,一律粗糙糙灰溜溜的,好像什么草编成的。”
跟你记忆中的一样吗?
记忆中还有穿着毛窝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雪地里耍威风的场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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