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的少年郎

杂毛有很长一段时间对那些花园不再有向往，因为它知道，每一堵墙的另一边，都不会再有卷毛。

 

有一天，杂毛很偶然地踱步到小区最外围的一栋楼房附近，见一道单元的门虚掩着，于是它从那道门进去，沿着楼梯一直向上走，走到楼顶。

那楼顶上，有几十个大大小小不同材质的花盆，都没有种花草，只是种着果树，有橙、桔子、梨子、柠檬、樱桃等水果，还有几盆佛手柑，正结着十几个娇黄玲珑的佛手，整个楼顶都是柑橘的香味。杂毛觉得这个楼顶比那些花园还美好。

那以后，杂毛常常来这里，蜷缩在那些佛手树下，静静地望天上的白云，它觉得那些云朵很像卷毛头上的白毛毛。阴天的时候，杂毛也来楼顶，因为灰色的天空，又让它想起卷毛身上灰色的卷毛毛。

 

那一天夜里，天空上满是繁星。杂毛望着金色的星星，想起卷毛脖子项圈上那只金色的铃铛，在阳光下也是闪闪发光，像一颗金色的星星。杂毛想离那些星星再近一点，于是，它又去了楼顶。然而这一次，楼顶上不只是有花盆和果树，杂毛看到有一个人影，站立在果树那边的楼顶边沿。

 

那个身影并不高大，不是一个大人。那人穿着一身杂毛很熟悉的衣服，杂毛看到小区里或大街上有很多少年穿这种衣服。这个少年背对着杂毛，正仰头望着天空。

 

他也在看那些星星吗？杂毛心里想：但是，他站在那个边边上好危险。有一次杂毛也跳上了楼顶边沿的矮墙上，立在那里打望远方，但是当它向楼下望了一眼，下面的一切是那么遥远和渺小，杂毛当时吓了一跳，忙从边台上跳了下来。

 

杂毛悄悄钻过那些花盆，靠近了那少年。它望到少年双手撑着那道矮墙，抬起了右脚，正准备翻上去。

      “啊，小心！”杂毛有点着急，它不由喊了一声。

 

少年听到一声猫叫，他收回了脚，转过身来。少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那盆佛手树下，有一只猫，那只猫的眼睛在星空之下，像两颗蓝色的星星。猫又对他叫了一声，抬起一只右爪悬着，犹豫地望着他。少年笑了，他向那只猫伸出了双手。

 

杂毛很犹豫要不要向前靠近少年，虽然它看到少年正向自己张开双手，然后，少年又蹲了下来，再向前一点伸着手。

 

杂毛不知所措，它有太多靠近了人类然后被狠踢一脚，或者被砸一块石头的经历。杂毛的记忆里，不止一次，有小孩子想和它亲近，结果却是它挨了大人的痛击。

 

少年见猫靠近自己两步，又停了下来，又把右爪悬着，立在那里不动。少年又笑了，他双膝跪在了地上，伏下身去，再向猫张开了双手：“来，来我这里。”少年的声音很轻，只有杂毛可以听到。

 

杂毛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了少年，它把自己的右爪，搭在了少年的手掌上。少年的双手握住了猫的爪子，慢慢地把猫拖近自己，然后把猫抱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少年感到猫的身体很暖，但是却在发抖。少年摸着猫的毛，说到：“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杂毛很惶恐，它还是在极小的时候，被妈妈拥抱过一次。但是后来，连妈妈也懒得搭理它了。但此时此刻，它被一个人类拥抱在怀里，杂毛不知所措。它也很着急，因为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它不知道少年一直不停地在和自己说什么。

 

忽然，少年把脸埋在了杂毛的背上，他哭了。杂毛感到了有湿润的东西浸湿了背上的毛，就像背上被雨水打湿了一样，不同的是，雨水是冰冷的，而少年的眼泪是热的。少年的哭声也不高，就连夜空中的飞鸟都没有被惊吓到。杂毛想问少年：“你怎么了？”但少年只能听到几声猫叫。后来少年不哭了，他就搂着猫，一起就这样倒在地上睡着了。

 

当天际透出第一丝光，杂毛被鸟叫唤醒了，它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它抬起头望着少年，见少年正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一缕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杂毛看清了少年的脸，杂毛觉得这少年比那个卷毛的主人更好看。

 

天亮了，四周飞来了好多鸟，鸟儿们啄食着佛手树上新开的花。少年把怀里的猫轻轻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他绕过那些花盆，走向了通往楼梯的那道门。杂毛紧紧追了几步，它很着急，它冲着少年喊到：“你走了吗？”

 

少年听到了猫叫，他回头望了一眼猫，这只猫还是抬起右爪悬着站着不动的样子。少年看清楚了这是一只杂色的猫，那种很多种颜料泼在画布上的颜色。少年裂开嘴笑了，他向杂毛挥了挥手，转身拉开门下楼去了。少年的脚步声很轻，他没有惊醒任何人。

 

后来，杂毛再也没有在楼顶遇到过那个少年。它也常常攀上各种大树上，跳来跳去，打望那些穿着相同衣服的少年们，但是杂毛却再也没有找到那张熟悉的笑脸。

 

从那天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晴天还是阴雨绵绵，杂毛仰望天空的时候，不只是会想起卷毛，它还会想起那个楼顶上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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