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姑奶奶

清明前我敬爱的冯家姑奶奶老了。

    冯家姑奶奶老了，我再也没有祖辈的亲人了。近三十年来我只有妈妈娘家的祖辈亲人——外爷、冯家姑奶奶、杨家姑奶奶——三位血亲。

   杨家姑奶奶远在兰州，以前是没有见过面的，直到我2004年调到兰州后，才找到她家。见到杨家姑奶奶第一面时，发现她远不如冯家姑奶奶的精、气、神。

    冯家姑奶奶，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的，我在环县、西峰念书、后到平凉工作，回曲子镇看外奶和外爷时，有时会去看她。冯家姑奶奶是我最敬爱的人之一。

    姑奶奶家住在曲子新华书店小巷内的顶头，高出别人家一大截，她家的庭院很逼狭。左右的人家都寸土必争，挤得她家仅仅有鞋带宽的一点院落。小时候我没事总往她家跑，觉得姑奶奶家高出别人家，站在她家的院墙边，好似登高望远，看别家的院落错错落落，依次排列下去，很有趣。

    现在想起来，姑奶奶是我所见过的农村老太太中最有智慧的老人。姑奶奶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几十年中不见衰老，一直保持着红润的脸色，笑容可掬，和善待人。

    姑奶奶的话最耐听。她从不言他人之非，走到哪里都说别人的好，念别人的情。姑奶奶有着一颗朴素的爱心，她爱自己的孩子，爱自己的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每当说到他们，姑奶奶满脸洋溢着笑。觉得这个也乖巧，那个也心疼。姑奶奶跟我说起我静梅娘娘家的孩子个个都俊美，说我大月娘娘家的孩子都很干练，说起我岁月娘娘家的儿子很能干，说起我小表叔的孩子聪明可爱，说起我那小表婶贤惠吃苦过日子。

2007年我在晓瑞的陪伴下，贸然到冯家姑奶奶家拜访，因为我不知道姑奶奶在不在家。真好，姑奶奶和小表婶在家忙着做酿皮子。姑奶奶高兴极了，领着我们看她家新盖的“房套窑”的新式建筑。姑奶奶家的院子屋舍还是那么干净，跟我小时候来玩时一样，现在的屋舍都翻新了，到处亮堂堂的，我也感到轻松愉快。姑奶奶说她新近才做了胆结石手术。她拿出保存的结石给我们看，那是极像鸽子蛋的表面光光的麻皮石头。姑奶奶兴致很高，跟我回忆了2005年在兰州过年的事。她说我：“这娃乖得，炖的猪膀蹄烂的，我和你杨家姑奶奶吃了个香。”

2005年春节前时，我杨家姑爷殁了，冯家姑奶奶在王宝珍的陪同下从西安远道而来，看望我杨家姑奶奶。我见到她时，正好大月娘娘两口子从新疆回来，姨父对大月娘娘说：“老人家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那年，杨家姑奶奶都已经过了70岁，冯家姑奶奶已经73岁了，她身体健朗，那次竟能够从西关十字步行回到草场街的赵家庄。姑奶奶亲口对我说：“大小伙子走路都不如我呢！”姑奶奶脚小，我以为是缠的，她说：“没有缠，打小连裹脚布都没有搭过。”

她替杨家姑奶奶拆洗了被褥，将屋子内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大月娘娘对我说：“你姑奶奶一辈子干净。洗衣服洗得净，谁都比不上。”还说：“你姑奶奶针线活做得好，针脚细密，连打个补丁都有艺术性。”大月娘娘是冯家姑奶奶的第六个孩子。

我做好了年饭，请两位姑奶奶来我家吃。我炖了猪蹄，炖得酥烂，让两位老人吃得舒服一些。两位姑奶奶各吃了一个，问：“还有吗？”我说：“有啊，在锅里热着呢。”两位姑奶奶又分吃了一个。姑奶奶说：“这女子做饭还行。”我感到非常高兴，能得到姑奶奶的赞扬，真是不容易。要知道姑奶奶的饭菜做得好，在整个曲子镇都是有名的。

   没想到那么健康乐观的姑奶奶，我再也见不着她老人家了。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印在我的心底。

听说冯家姑奶奶去年又做了个手术，是肠梗阻。我知道后赶紧打电话告诉妈妈，叫她代替我去看望。妈妈说她已经看过几次了，但还是代替我又去看望了一次姑奶奶了。我竟然没有在几位老人病重期间看过他们一次，深以为憾。

冯家姑奶奶的去世很突然，我真是没想到再也见不着她了。我爱这位姑奶奶，虽然我跟她老人家一起待的时间不多。姑奶奶曾对我说：“你这娃有福呢，好好把这福享。”

我说：“姑奶奶，我要是像您这样身体健康，天天高高兴兴地，那真是有福了。”

冯家姑奶奶是个有见识的老人，她的话句句在理，许多话，我一直回味。她教我买菜“你就买最好的，不要图便宜。好菜新鲜，丢的少。便宜菜，三拣两摘，剩不下多少。”还说：“男人是要女人爱的，不是骂的。”话是那么朴素，值得久久回味。

    难过的时候，在拎不清事情的时候，我常常咀嚼冯家姑奶奶的话，她那朴实的话点拨着我。许多纠结，想起姑奶奶举的例子，我就豁然开朗。冯家姑奶奶的善良、宽容、智慧、像光亮，照耀着我，温暖着我。可是她走了，我再也见不着她了。

    言犹在耳，人已作古。愿我敬爱的姑奶奶在天堂里安享太平。

写于201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