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满天（六十六）

霞光满天（小说）

张玉冰

六十六

早晨天刚亮，飞霞就被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开会声吵醒了。她一看手机的时间还早，就悠悠地起床。丈夫喜飞又去飞了，这次是伦敦。昨夜飞到了巴林机场，打来电话，夫妻俩叽叽歪歪了一阵。

飞霞起床打开一扇窗户透气，一大群麻雀噗噜噜飞起来，她看到灰楚楚的麻雀也是可爱的。这些小精灵每天欢快地飞来飞去，聚一聚，散一散。聚时没有大喜，散时没有大悲。可以说它们几乎没有悲伤与痛楚。子非雀，安知雀之乐耶！飞霞心里暗笑自己。其实人根本不了解自己身边的生命，不知道麻雀飞上高空俯视下界看到了什么，它们是怎样认识人类的。它们钻进草丛里，寻到了什么，是草籽，沙粒吗？它们所看到的视界，人是难以看到，人体积太大，钻不到草丛底下去，即使钻进去也得不到麻雀的乐趣。

人，毕生都在追求快乐，希望像鸟儿一样快乐。于是人就学鸟，制造了巨大的飞机，就像喜飞一样，天天在空中飞来飞去，总也飞不够，连夜里睡着说梦话都是:“拉起”“迫降”。人也约你鸟儿建造安乐窝，在北京的奥体公园用钢筋水泥和玻璃、塑料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鸟巢，被誉为建筑奇迹。岂不知世界上有多少鸟儿仅仅靠着嘴衔、爪抓，依赖它们那小小的脑壳里的智慧筑造了精美实用的巢穴。

人，整天拆拆建建，到处挖掘、筑垒。破坏了多少鸟巢和人家。鸟儿没有钉子户，没有上访，求告，异地重建家园。人则不然，闹得鱼死网破，固守着自己的那点祖基，钻在破败的窠臼内，以鲜活的生命对抗拆迁办。人真的没有鸟达观。

飞霞看着这些可爱的麻雀又飞回来了，它们飞出去是躲避惊扰了，还是出去放风了？它们虽然不像衡阳雁般远走高飞，可也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自在，它们想飞，就一展翅；想落，就一合翅。它们不用签到打卡不用刷脸，它们不用考虑给子女留下房产存款，甚至不想给自己积攒隔夜之粮。它们也不种也不收，上帝尚且养活着它们。它们活着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快乐，快乐觅食快乐求偶快乐带孩子学习飞翔。

鸟儿的快乐源于它们有充分的自由，飞鸟的自由，人只有心向往之。飞鸿为什么就不见了呢？苟家几代人唯一的男孩子，唯一可以延续香火的壮丁，人间蒸发了。难道他觉得活得不自由？他要挣脱老坟台的宿命？

飞霞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弟弟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她后来仔细回忆飞鸿最后一次与家里人联系是“非典”初期，那时候人人受限，不能随便外出，电视上每天报道着国内各个车站机场码头都严查过往出进的人的体温，体温稍微高一点点就被隔离观察。飞鸿就是在从青岛返回北京后，等待体温检查时候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希望爸爸给他寄钱，他辞去了在青岛的工作，回到北京备考中农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