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满天
张玉冰著
九十二
路上堵车，小霞和飞霞赶到车站时，车票已经卖完了，平时这个时间车票不会卖完，这天恰好有一帮三十多民工从河西过来，要去油田上修路。
小霞说：这可咋办？
飞霞说：“要么买明天的票，我们回家吧，明天再走。”
小霞为难了，说：“兴师动众地折腾来了，这么多包包行囊，再说客走主安，我……”
飞霞笑道：“留你不住，只能到凤城倒车回去，你路上可要受苦，还不如明天一趟就到家了。”
小霞说算了，还是回家，你明天好好休息。就到窗口查问，说是马上就有去凤城的车，凤城与县上紧邻，只是要走南路。从省城回县城有南北两条路，北路经过宁夏，从滚泉折而向南，这条路等于走了三角形的两个边，路稍微远点，关键是车少，县城发省城的班车都走这条路。南路则从会宁、静宁路过，翻六盘山到平凉，从长庆桥上董志塬，一路北上，过凤城，再到县城。这是一条繁忙的国道，车多。从省城发这条路的车只到凤城，需要倒车。
小霞说：“那就买到凤城再倒车吧。”
飞霞叮嘱小霞路上警醒些，注意安全。路上有下车的人时，操心别拿走了行李。以前她上省城，路上发生过车匪路霸，耍把戏骗人的，顺手牵羊故意拿错行李的。小霞嗯嗯答应着。
别马上发了，飞霞在车下挥手，嘴里不知道说啥，小霞在车上也听不到。
车出了城，一路朝着太阳疾驶。小霞渐渐瞌睡起来，昨晚聊了半夜啊。车到各县城车站才停一下，长途车半道上也没有上下人。小霞操心着她的东西呢。
从早晨发的车，一路颠簸到六盘山，前面车肇事了，堵了两三个小时。到平凉已经下午四点多，车上人又饿又渴，就停车吃饭。小霞下车上了个厕所，回到车上喝水吃面包。数了数自己的行李都齐全。临出门前飞霞又给她送了一个锅，原包装的纸箱子都没打开过。小霞不要，说她已经拿不上了，统共两只手，再无法拎锅了。再说锅嘛，家里有一个够用就行了，不缺。飞霞说：“这是搞活动我得的奖，我这里的锅各式各样的，这个也是名牌，苏泊尔的不粘锅，你拿回去吧，质量好，轻巧又不重。”
就拿一个大塑料袋装了，上面两个盒子是给她买的两双新鞋。
车到泾川时，天已经黑了，到了董志塬看着万家灯火，这时进站只下了三四个人，再没上人，小霞担心这么晚了没有回县城的车，也没有办法，下十里坡时，遇到大暴雨，车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只小船，钻破雨幕慢慢移动，到凤城已经快十一点，哪里还有回去的车？
小霞下了车，在雨中拉扯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怎么办，后悔没有再呆一天，又后悔带的东西太多。司机师傅已经熄火，跟车员打扫车厢，小霞急得流泪。跟车员路上没少看小霞，小霞长得好看，经常被陌生人看，就没理。
人家凑近说：“姐，没人接啊？”
小霞说：“我没到家呢，还得倒车。你们路上耽误到这个点儿，叫我怎么办？”
人家说：“没车了，住店吧。明早六点就有车。”
小霞觉得只能住店了。司机师傅说：“你放心，我们成年累月在这条线跑，多数时间都住店呢，放心了就跟我们一起去，还能帮你提包，不放心了你挪到房檐下去，我们得关车门了。这么大的雨。”
小霞无奈。跟车的打着口哨，拉起她的两个箱子，司机背起小霞的两个包，小霞自己背了一个大包，手提一个包，又提了那个大塑料袋，感觉轻了许多，因为雨中无法查看，疑惑着跟着两个人，怕人家提了东西跑掉。到车站隔壁的一个招待所，一溜平房，司机拿钥匙开了两间的门，小霞进了一间，他们放下了她的行李，并说了声：“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小霞说：“店钱多少？”
司机师傅说：“给五块吧。”
小霞给了钱，那两人住到了隔壁。
小霞检查塑料袋，大吃一惊，袋里的两双新皮鞋不在了，只留下空盒子，想去问师傅和跟车员，又觉得说不清。底下的锅还在，包装盒已经湿了，锅不怕湿，也就不在意了。小霞仔细回忆，也没有想起来新鞋到底是什么时间丢了的。反锁了门，再检查其他东西，都好好的，又后悔没有听飞霞的话直接把新鞋穿上，要是把新买的皮鞋穿上，岂不是又防雨又省事？脚上的旧鞋已经湿了，脚冰凉黏糊，就脱了鞋，沮丧地坐在床上发呆。床上潮乎乎的，被褥都有一股汗臭味。想想昨晚睡在飞霞家的床铺，今天住在这潮湿的肮脏地方，不禁叹了口气，决心回家后按照飞霞的意思，努力上进，调到省城去工作。
困乏的小霞没脱衣服，直接倒在被子上睡了，把带的蚕丝被抖开盖了。隔壁呼噜噜的鼾声响起，小霞也沉沉睡去，雨声淅淅沥沥，小霞感觉一直在水上漂浮着，耳朵里一直有引擎的轰鸣声。
第二天早上雨还没停，小霞坐了头一趟班车，两个小时回到县上。因为是礼拜天，八点钟了，学校门口也没见人，她拖拉着行李，吃力地回到家。她又一次大吃一惊，房子被搬空了！
旁边的几间房已经被拆了。她吃惊地张大了嘴，愣了半会儿，赶集找人问，问到门房，才得知她房子的东西被集中放到库房里了。
傅兴搬到学生宿舍住了，他把小霞的铺盖拿去铺了宿舍床。
小霞无处落脚，把带回来的东西寄存到门房，茫然不知该找谁，学校几次给她说了这房要拆，叫她早早想办法搬走，她却没行动，恰在这时耳朵又聋了，又去省城看病，怪谁呢？
她也心寒，没料到学校真正拆房时，连个招呼都没给她打。
小霞正糊糊涂涂地在走到街上去了，迎面碰见柳霞，柳霞要到商场门外吃早餐。小霞就给柳霞说了。
柳霞毫不犹豫地说：“老师先住到我那里去吧，我租了个房子。”
小霞无奈，只好跟着柳霞先吃早餐，又去了出租屋。也就巴掌大的小房子，床却是双人床，够她俩睡。
小霞和柳霞先从学校门房把行李取回来，又找保管，保管周末回农村老家打麦去了，只能等礼拜一。
安顿了居处，以后的两天，小霞陆续从仓库取回她的东西，又发现丢了不少。保管员说：“我可没拿，那天来搬家的是你侄子和他母亲。”
小霞问傅兴她的东西都搁哪里了，傅兴说她妈拉回老家了。电视剧也搬回老家去了，连学校的床板——那块旧黑板都被拉回傅家掌了。就剩下老家不需要的一些东西，书本和小霞的几件破旧衣物。老家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被洗劫一空。连锅、洗脸盆和洗脚盆都没给小霞留下。小霞又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
保管员说：“我说呢，怎么这么好的妯娌，忙月里来给你搬家？”
小霞呆呆地，不哭，不言语。
柳霞骂道：“回老家拿回来不就行了？哪来这样的番子，明抢呢么？你娃还在这里上学呢？怎么狠得下心呢？是人吗？”
小霞摇摇头，说：“我在你这里住，房租我得出一半。伙食也摊。麻烦你了。”拉开皮箱拿出飞霞给的衣服，让柳霞挑出一件喜爱的穿去。柳霞眼前一亮，一件一件试穿，都喜爱得不行，拿上这件，想想又换成另一件。说：“这些都是大牌子啊，真是大城市的货，在舞台上穿上，多有范啊！”
小霞懒懒地说：“你爱了，就换着穿吧。”把蚕丝被取出来搁在床上，柳霞摸着光滑柔软的被子，啧啧称赞：“这哪里敢盖身上，顶到头上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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