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冰著
九十三
小霞寄身于柳霞的出租屋，有课和开有就去学校，没事就呆在屋里备课，读书，翻看教学杂志，做笔记，搞起了教研，还写日记。她把每节课的内容和教学设计都认真反思，结合案例分析，引用理论支撑，写了好几篇论文，修改润色，再补充，反反复复完善了，寄给飞霞。
柳霞白天有时候逛大街看衣服，有时候睡大觉，有时候练歌，她的嗓音真好，现在唱歌的野嗓子基本克服了，在舞厅里跟乐队的人纠正，但是大王朝舞厅有五六个唱歌的，每晚点歌提成，最近来了一个音乐学院毕业的甜妹，一下子把人气都拉过去了。小霞看她很着急，怕被别人挤下台了，就说：“你不如拜师学艺，唱专业了，就没人争得过你了。”
柳霞说：“拜谁呢？”
小霞说：“你上学时候的音乐老师马晓峰啊。”
柳霞果真就去找了，马老师看柳霞唱歌有天赋，又说好了来学习一次，交30元钱，当然乐意。
小霞和柳霞都沉迷在自己的努力中，不觉一月一月的时光飞逝了。
小霞的东西被傅兴的母亲搬回傅家掌，电视摆到了自个的窑里。傅兴的奶奶看到了，要。傅兴妈不给，说：“我们搬回来的，凭啥摆到你窑里？”
傅兴奶奶嘲讽道：“凭啥？就凭是应明媳妇买的，应明媳妇是我的儿媳妇，她的就是我的。”
傅兴妈冷笑道：“你倒是不分你我了呵！媳妇的就是婆婆的，那么婆婆的也就是媳妇的！边小霞是你的儿媳妇？我不是你的儿媳妇吗？既然媳妇和婆婆的东西没分别，那就是我的！”
傅兴奶奶骂道：“你不要皮脸！你趁人不在，明偷暗抢呢！”
傅兴妈说：“你偷她的东西还少吗？你要脸来？抢来的，也是我们做了强盗，花了力气抢的，你连手指头都没动，还想要？偷来的，也是我们做了贼，踩了点去偷的，你呢，连狗洞都没有钻，还想得油渣吃，汪得很？”
傅兴奶奶高声道：“你以为我不会抢？你等着我抢上好的，多的，你就不要眼馋！”
石油上在傅家掌探出了油层，规划路线正好经过傅应明家的洋芋地，另外七八家的地也占上了，大家都乐不可支，立乎乎等着征地款，家家户户都做了新的盘算。等征地款下来了还烂账的，建新房的，说亲过礼娶媳妇的，添置家具的，购买农机的。
然而迟迟不见拨钱，从去年秋天就说年底发呢，有的人就没种秋，撒了种的也没指望捱到有收成。地里安了麦的，麦苗儿齐齐地，没见动工，钱也没有动静。打算过年买电视机看春晚的，也没指望了。开春了，其他地块都已种完了，被征的地里荒着不成样子。有些人家就耐不住了，点了瓜种了豆。瓜扯了蔓，豆上了架，还没有修路的迹象，征地款也没消息。
傅兴的爸天天鼓捣电视机，就没收来一个台，滋啦啦尽是雪花。用铁丝做了天线，戳在窑背上，不成。又在院子里的杏树上绑上空易拉罐，不行。听说需要电视接收器，得买电视锅。就泄了气，等征地款下来了就买电视锅，还就不信这电视真成了摆设！
傅兴奶奶单等着征地款下来了买电视机。头一撂的瓜都吃了，豆角结得蕃呢，突然又有了征地的消息，这次是路线有改变，不从傅兴家的地里过。擦着他家地畔一尺。傅兴奶奶骂石油上的人撂制人呢，骂队上的人肯定使了坏，戳弄得叫设计好的路线挪了位置。
傅家掌人眼睛都盼绿了，终于盼到了补偿款。听说都到了村上会计那里了。傅兴家一分钱都没得。傅兴的爸失望了，都打算立冬后把家里的猪卖了钱再买电视锅呢。傅兴的奶奶扬言道：“路不从我家地里过，我就叫他修不成！你看着，我一个老羊皮换他们这些小羊皮？”
修路的机器开进了沟口，傅兴奶奶拦着推土机不许动工。工程项目部的人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让动工，几个人拖拉她，她就脱了自己的衣裤，撒泼打滚。弄得项目部的人哭笑不得。泼妇扬言：“谁不占我家的地，我就不叫他好死！”
工头恼火了，“谁再撒泼阻拦工程进展，我叫他死得难看！”
就这样双方杠上了，又是两三个月扯皮，眼看工期拖久了，再不动工天就冷了，按期不能交工，工头就拿不到工程款，年底工人们的工资发不下去，又被农民工以死相逼讨要工钱，那他就得跳楼投水上吊了。
最后一次阻拦时，傅兴奶奶盘腿坐在推土机前，抱着车轮不让开。工头命令高高坐在驾驶室的毛头小伙子：“开！轧死算我的！”
十九岁的毛头刚从蓝翔技校毕业不久，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没想到工程不开，他白耗时间挣不上钱，谈个恋爱都没法请一杯奶茶，被这个村妇整得窝火。就一咬牙，一脚油门，“轰隆隆”开着推土机直接碾压过去，“砰”地一声，傅兴奶奶的血肉喷溅，混合着泥土，成了一摊污浊之物。
吓傻了的村民们呆呆地站着，足足有十几分钟，才有人哇哇叫出声来，有的人被血腥气熏得当场就呕吐了。傅兴的爷爷正在地里刨洋芋，听到人喊，软瘫在了洋芋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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