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疤眼”河滩捉奸逸事

 

我老家胡同里有个哥哥叫福佑，倒是不错的名字，他是随娘改嫁来的，按血缘上讲不是我们村的种姓，全村的男人都姓刘，他当然也就姓了刘，他的继父按辈分我得叫伯父，是个很有个性的庄稼汉，干农活是把好手，性子也暴烈，这符合村里人传统观念——有性子手里就有活的主儿。

村里人谁也没有欺负外来的种，因为既然跟了姓刘的就是一家人了，村里这样的情况有好几个呢，可他却遭到了村民上下一致的讨厌。

小时候我就想，可能他的长相天生的委琐，右眼有个大的疤，很快就被人称呼“疤疤眼”了，还有那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给他编了不少民谣或者顺口溜，譬如什么“疤疤眼，去赶山，偷了人家一领毡，大哥二哥都来撵，福佑吓得翻了眼，我说大哥二哥您别撵，我是XX村里疤疤眼。”这“疤疤眼”的绰号算是正儿八经叫响了，周围村子没有不知道的。给他编的顺口溜无一不带个“偷”字，倒也十分符合他的秉性，因为他的手脚确实不老实，也正因为这一点，他让老少爷们瞧不起，都防着他，为此，他没少挨他继父的打，可总也打不过来，大家说，“疤疤眼是生就了骨头长就了肉的一块货，光靠打也不管事。”

他还有个嗜好，见个女人就红了眼，可他那长相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老大不小了还说不上媳妇。也许越成不了家越着急的缘故，他的心理很快变态，专门捉起奸来了。

先说说那件疤疤眼本人以为值得骄傲的事，这事的年代有些远，是上世纪60年代初发生的事。这河滩南面的村叫大XX，不知道老辈里怎么起的庄名，大XX只有二、三十户，比起我们上百户人家的小XX简直是小菜一碟，怪不得自古以来就有“大XX不大，小XX不小”的说道呢。我要说的事与紧紧连着大XX村的小树林有关系，否则我就不浪费唇舌了。

有天晚上，不知道福佑拿一把铁镢到河滩里干么子，听见小树林里有动静，就悄悄摸了过去，只听得一男一女在那里做那件颠鸾倒凤的勾当，这福佑在夜色里瞅着实在不大过瘾，但听得却是心花怒放。他也听出不是我们当庄的人，更大了胆，如同天兵天将降临一般大喝一声，“妈那个巴子，谁在这里XX，你们真是妈那个巴子！”朝着女的胖胖的屁股踢了一脚，又朝着瘦弱的男人扇了一记耳光，活像是抓了一对俘虏，充分享受着虐待俘虏的快感。那对男女吓得嗦嗦颤抖，老老实实被他用镢柄押着在前面走，他在后面那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那时候，生活尚未好转，人们累了一白天，早早躺下睡觉了，等福佑把那一对男女押到庄里，是放呢还是看守呢，没了主意。那时候，老蒋在台湾叫嚣要反攻大陆，村里每夜都有巡逻的，一个民兵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你干了个大好事呀，把他们押到公社去吧。民兵小伙子纯粹是耍弄他，为什么？我们村离公社最远，有十五多里路呢。这福佑也不管人家是否耍弄他，还挺高兴，立刻押上那对男女上了路，等到押到公社，才知道是把外公社的一个干部和一个外村的妇女主任捉住了。

那个住村干部，没料到趁着夜色风流一下却被他逮个正着。那干部平日里挺老实的，要不也不会任凭福佑捉住，更不会被押到公社，十五里的夜路啊，怎么会找不到机会跑掉呢？但那时的人就是这样子，两口子还不敢在人前说句笑话呢，何况是通奸啊。当时的人把通奸的事看得特别重，与“现行反革命”差不多，给戴上“流氓”帽子就一辈子翻不过身来。让人逮住就别想逃。这个临近公社的干部后来受到了降级处分，那个妇女主任也被栓了破鞋游了街。事后，本公社的干部对临近公社的干部说，“这么远的路，你们俩还对付不了一个神经病，抽腿跑了不就没事了，这下子可好，我们也保不了你们了！”还有本公社的干部说，“怎么就这么巧，叫个野巴'疤疤眼’给逮住了，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呀！”福佑更出了名，捉奸捉了个公社干部，那还了得！

另一件更有意思，可福佑从来不愿意提起。那是第一次捉奸又过了三十多年的事，说着说着就到了上世纪90年代了。

有对青年男女从河滩里经过，福佑是专往那地方寻思的主儿，他已经快五十了还是光棍一条，可捉奸的热情丝毫未减，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对男女进了河滩茂密的庄稼地，顺手折了根树枝随即赶了去，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妈那个巴子，到这里耍流氓来了，给我趴着不要动，妈那个巴子的！”

没料到，那小青年鲤鱼打挺猛然站了起来，朝着福佑就是一拳，只听扑通一声，福佑仰面朝天倒下了，那小青年折了根玉米秸不分头上腚上狠狠打了个够，那女的也不是善茬，抬起高跟皮鞋一顿没头没脸的踢，末了还把他的裤带拽下来，把他的双手反绑，又把他的裤筒扣到他脑袋上，这一招福佑心里很明白，是北方农村的恶作剧，让你的头与生殖器挨在一起，起个雅名叫“老汉看地瓜”。他曾经不止一次享受过“看地瓜”的荣耀了，可那是村里小青年干的，折腾得轻，这回可不行，是个素不相识的青年人发着狠惩罚他的，双手在后绑得结实，加上如今的裤筒不像以前那么宽松，根本喘不动气，连吆喝都吆喝不出声来。小青年临走又朝他撒了一泡尿，恶狠狠地说：“叫你好管闲事，叫你好管闲事！”不过那一对男女过了一会儿返回来了，把他抬死狗一般抬到了路中央，可能怕把他憋死了没人知道吧？好歹是条人命呀！

这件事福佑在“老汉看地瓜”时就想着保密的，虽然他的脑袋被严严实实地蒙在裤筒里，有些眩晕。他知道捉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画虎不成反类犬，让人知道会笑掉大牙的，可是那个发现了他的同村人解救了他后却不给他情面，把他的狼狈相说了出来。这事倒不怪人家，谁叫你在老少爷们中没创下好面子呢？人家给你松了绑，还不让人家说吗？

那些天，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比谁家娶个新媳妇谁家买部运输车还热闹。好在福佑的娘与继父早过世了，弟弟不愿意管他闲事，妹妹早出了嫁，更不乐意与他来往，只不过多受点挖苦讽刺就完事了。他那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可有人还是半讥刺半规劝地对他说：“疤疤眼啊疤疤眼，都什么年头了，你还想着像三十年前那样吗？有本事你到城市里捉奸去呀？人家不把你揍死才怪呢！就我们农村，你没见过死猪子肉还没见过活猪到处跑吗？你淡廓了就找头老母猪泻泻火，也别出那洋相了！”福佑哭丧着脸，“妈那个巴子，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妈那个巴子的！”

从此以后，他很少到河滩去，但却常常听到他自言自语着“妈那个巴子河滩，妈那个巴子的——这个烂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