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听到“在水一方”这个酒店名字,心中不免一愣,让我想起了《诗经·国风·秦风》的《蒹葭》篇。原文如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如果翻译成白话文,大概就是以下的意思:
文人墨客一致认为《蒹葭》是一首凄美绝伦的爱情诗。诗中表现了主人公对心上人的痴情渴望和求之不可得……甚至连主人公与那“在水一方”的“伊人”,孰为男、孰为女,从诗中也不得而知吧?
读《蒹葭》,还可以窥知,无论“伊人”顺流而下,还是费尽艰辛逆流而上,这个“他”或“她”永远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即,永远都在与其保持着不可消弭的距离。“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以及“水中央”、“水中坻”、“水中沚”,不过是“伊人”地点的转移。这些地点是如此的相似,无论是小洲,还是崖岸,总之都是与诗人隔水相望。这种距离,似乎永远不可消除。水,像牛郎织女间横亘的浩浩银河,是他们之间永恒的堵截。
我想,这个“所谓伊人”,这首凄美绝伦的爱情诗,作为“在水一方”老板的岳永涛可能没想到这么多,他在小丹河边开此酒店,原意不过是靠水而居罢了。
但是,此时此刻,时光沿长长的竹帛滑过,长久沉淀的古典不再缄默,我们该以怎样饱满的情感和虔诚的热爱,在诗经那浩瀚的河流中,采撷叠叠浪花呢?我们该如何漾开我们的心事和记忆?或者,伫立在大自然的意境中聆听古代风韵,扣击灵魂的歌唱呢?
每当我听到如风如雨、如思如慕的现代歌曲《在水一方》,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再看岳永涛这座酒店,端的是 “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让我感慨的是,纯自然的景致会使游人产生更多的兴致、联想,不仅仅是到此一游,吃饭喝水、品菜饮酒而已。某些古旧的农村生产或生活物品,诸如小推车、磨盘、碾盘、吹谷机、油碾砣子等等,与园林相结合,旧物品赖以保存,园林借以丰富多采、两者相辅相成,不矛盾而统一。体现出一个有古今文化内涵的园林形象。仅此一点,就非同一般。
“在水一方”的许多亭榭,有的紧邻水面,有的设在悬崖上下,人临其境,即无荷风,亦觉风在其中,发人遐思。
亭榭对联也是赏景的说明书。“在水一方”的亭榭名字和对联有的不免俗气了点儿,譬如有个“神水亭”名字即是,我对岳永涛说:“'神水’太俗,'丹水’、'灵水’不是更好吗?”但,大体说来,这些亭榭的名字和对联还可以。文字虽够不上隽永,书法虽够不上美妙,亦可令人一唱三叹,徘徊不已。
园景妙在“借”,因地制宜,借自大自然,石阶是焉,小桥是焉,“仙人洞”是焉。
园景妙在“时”。花影、树影、果影,随时而变,各种树木、水草、荷莲、果实是焉。我看到的是,樱桃、杏都变色了。云影、水影、风声、水声、鸟声也妙在“时”,它们随时而动,随时而鸣。我耳闻目睹了此处的大自然风光,影、声皆是焉。
难得的是,这里有小丹河,有各种水草。崖边还有许多不知名字的野草野花,天然之景也。
突然间看到几棵像野蓼子的植物,永涛介绍说,“这是天麻”。同去的朋友小王和我都吃一惊,异口同声地喊道:“这就是天麻呀!”
我之所以不愿意在大酒店就餐,说穿了,我不愿意总瞅那装潢一新的墙壁和天花板,更不愿意处在密闭的环境中。而郊园多野趣,野趣近自然,清新不落常套,正所谓诗情画意盎然而生也。
此处紧靠方山和小丹河,简直是山水互依,还妙在小船出没于园中,方峰拱揖于槛前。古有联云:“晓起凭阑,六代青山都到眼;晚来把酒,二分明月正当头。”极妙!
永涛见我忽而林中,忽而崖下,忽而亭前,忽而桥畔,跑上跑下,不断揿动快门,汗水浸透衣衫,一幅乐而忘餐的样子,也不禁发出感叹:“刘叔还是三十年前那股子精气神哪!”我自谑说:“傻气冲天!”
午宴,早已摆好,肚子才觉得有些饿了。园中时有客人光临,于是,店员时有请示者,客人时有咨询者,永涛全然不顾,一直陪我喝酒。临行,又以一瓶五粮液相赠,一再推辞而不果。永涛幽默道:“刘叔,这是我小时候一个馒头换的。”我知道他又在回忆那些艰难时期的往事了……这晚辈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哪!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