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愈的仁人之风

文/侯爱兵

任继愈是著名哲学家，曾担任国家图书馆馆长长达18年，被誉为“凤毛麟角，人才难得”。他为人处世，是一位很细心、时刻为他人着想的人。他曾说：“中国有很多传统美德，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换一个'己所欲施于人’行不行？你爱吃辣椒，不能让别人也吃辣椒。对待朋友应该是这样。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不敢从心所欲，对人要永远满怀深情。”

惠而不费，宽厚待人

李泽厚在北大哲学系学习时，由于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买不起笔记本，只能买活页纸，甚至连牙膏也不买，用盐刷牙。哲学系老师任继愈得知情况后，先是给他安排一些誊抄文稿的工作，每次给他三四元作酬劳，到后来没稿子抄了，就干脆每月给他5元或10元钱。李泽厚说：“那时候，我是个没什么人关心的人，唯有任先生一直关照帮助我，让我顺利完成了学业。”后来，李泽厚成为名家，居住海外，每次回国都要去看望任继愈，他们的师生关系保持了近60年。任继愈90大寿时，李泽厚特地从国外挑了张贺卡寄给他。其实，任继愈不大认同李泽厚的一些观点，但却一直很欣赏他，以宽厚待他。任继愈去世后，李泽厚主动给任继愈的女儿任远打电话表示慰问，他在电话那头哽咽道：“任先生是我这么多年来惟一保持联系的老师……和国内联系的一条线断了。”

孔子说：“君子惠而不费。”一个人做惠及别人的好事，而自己也不需什么大的耗费。其实就是要多做举手之劳的善事。当年是老师的任继愈对待贫寒学子李泽厚，不吝资助，月月给钱，受此恩惠，叫谁都得铭记感激一辈子。特别是在两人学术观点并不完全相同的情况下，任继愈还能与之惺惺相惜，一生来往密切，足见他待人是多么包容、多么温情、多么宽厚。

不留缝隙，情谊流长

任继愈刚担任国家图书馆馆长时，听说以前国家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这两个大馆的关系并不太好，他就很快抽出时间去上海，登门拜访比他年长的顾廷龙馆长，两位老人握手言欢，从此，两个馆来往交流十分密切。后来，顾廷龙在北京儿子家故去，在任继愈安排下，国家图书馆特地在馆里设了一个灵堂，供在北京的朋友后辈吊唁。这是国家图书馆历史上很罕见的事，足见任继愈对顾廷龙的尊敬。任继愈卸任时，对馆班子成员交代说：“只有一件事要特别说一下：要与兄弟馆搞好团结，共同把国家的图书馆事业搞好。兄弟图书馆的馆长们到馆里来参观、办事，无论大小，只要有时间，都要见见面，一起吃个饭。希望今后把这个传统坚持下去。”

自古有“同行相轻”“同行是冤家”之说。任继愈在发现国图与兄弟馆之间的关系有裂痕时，能放低姿态，降尊纡贵，主动去弥补裂缝，修复关系，这是一种大格局、高境界，为处理好与同行的关系树立了典范。一个人、一个单位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搞好一切能搞的关系，不留缝隙，才能更好地相处和谐，让友谊天长地久。

不执不计，反身而诚

女作家张曼菱是《西南联大启示录》《西南联大人物访谈录》等节目的总撰稿人，任继愈也是联大老人，他在第一次接受张曼菱采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性格率真、学识渊博的才女作家。任继愈说：“你的笔法有点野，我很喜欢。你就野下去，不要拘泥于条条框框。”从此，两人成了忘年交。张曼菱说：“多年来，我就像看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看着他。”有一次，张曼菱在云南买了一些绿茶给任继愈寄了过来。但她没有想到，等见面时，任继愈对她大发脾气，批评她寄茶叶太多。张曼菱也很生气，回去就给他写一封言辞激烈的信表达不满。但再见面时，任继愈不但再也不提茶叶的事，反而对她更加热情，从此再没有对她发过脾气。更让张曼菱感动的是，在西南联大70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任继愈将自己珍藏70年的两枚校徽送给了她。任继愈说：“你对西南联大有贡献。”

每个人都是有脾气的，任继愈独特的“脾气”在于接受人家的馈赠而不安，甚至动怒批评。不过，事后他能反省自我，不执不计，反身而诚，待人更加热忱。他将珍藏70年的两枚校徽赠与张曼菱，这是对她何等的信任和对她为弘扬西南联大精神所作贡献的何等肯定啊！我们也会因脾气而惹人生气，重要的在于不要太过执着，要善于反求诸己，更加诚实而不虚。

古道热肠，解人之急

任继愈和红学家周绍良是北大同学，周绍良晚年因病急需一笔钱，他决定将自己收藏的一批拓片出让。一位日本学者听说后，开价160万元，并马上赶回日本筹资，许以三日之期。此事被敦煌学家白化文得知，他赶紧将消息告诉任继愈，希望任继愈出面，想办法，既不让这批珍贵的拓片流落国外，又能解周绍良燃眉之急。任继愈不顾年高，立即驱车去通县拜会老同学，周绍良以实情相告，提出愿以100万元让给国家图书馆。回来后，任继愈把副馆长陈力叫到办公室，说：“周家两代人爱国之情世人共知，国图受惠最多。现在周绍良有困难，得赶紧想法解决。至于购买程序中操作方面的困难，我们自己想法解决。”紧接着，任继愈又找到中国书店经理彭震和天津图书馆馆长陆行素，合力将此事圆满解决。

纪伯伦说：“友谊永远是一个甜蜜的责任。”任继愈在老同学因病迫不得已出让珍贵拓片时，不由分说，勇于扛起责任，马不停蹄地四处寻找力量，圆满为他个人和国家解决了一件大事情，真乃雪中送炭，尽显古道热肠。一个人只有用真挚的感情，无怨无悔地付出，才能在他人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挺身担当，不负人间，不负己。

任继愈的老师熊十力称赞他：“有古仁之风。”国家图书馆编审曹月堂说：“与任老相交20年，想到他，就不感到孤独；想到他，就对自己有要求。”任继愈的仁人之风，犹如巍峨的高山，令世人仰望。（发于《演讲与口才》2022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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