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爱兵
2016年12月21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行的“美林的世界--韩美林八十大展”上，一位耄耋老人坐着轮椅缓缓移动至舞台中央，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过之后，他向在场的上千名中外嘉宾，微笑致意，朗声开腔：“我宣布，'美林的世界--韩美林八十大展’，开幕！”这位耄耋老人，时年97岁，是德高望重的周令钊先生，他被誉为“国家形象设计师”“新中国设计第一人”。人们所熟悉的人民大会堂顶灯“满天星”；十大元帅军服；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三大勋章；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上的毛泽东画像；第二套、第三套、第四套人民币；国徽、团旗、少先队队旗等，都是誉满天下的周令钊先生主笔设计的。
当天，开幕式结束后，韩美林推着周令钊先生走进展厅参观，他一边走，一边深情回忆说：“周先生，当年我第一学期就有幸听您讲了色彩课。您讲授时，滔滔乎言词，绝绝乎语次，不落窠臼。”周令钊先生很是诧异：“这个你还记得啊？”韩美林说：“记得，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一次在裱画室里遇见了李苦禅先生，我受他的影响很深。当然，周先生您对我的艺术启蒙和影响，更直接，更深远。”原来，1955年的夏天，韩美林破格考入了当时的“中央美术学院”，而周令钊先生正是韩美林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兼水墨课老师。如今回忆当年求学的种种往事，想起周先生的培养与教诲，韩美林难抑激动的心情，竟“扑通”一声向着白发苍苍的周先生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
后来，韩美林说：“我为什么跪谢恩师周令钊？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一辈子经过的苦难不少，直到现在深夜里还常常被恶梦惊醒，但是我从来没有向想让我屈服的人下跪，哪怕是手筋被挑断，脚骨被砸碎，鞋里灌满鲜血……但是，当我见到恩师周先生时，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这一跪，把我带回了60多年前的青葱岁月。往事并不如烟，懵懂少年的青春过往如电影般历历在目。人生几十年匆匆而过，愈到后来愈发感激年少时的领路人，犹如在一张白纸上作画，甫一落笔，基本的格局就已经初定。我至今难忘在周先生的带领下，学习掌握各种艺术规律，参加各种艺术实践创作活动的场景。我亲眼目睹了人民大会堂主会场'满天星’穹顶设计方案的诞生，对周先生的才华钦佩不已！他对学生创作教学上的毫无保留，也深深影响了我日后对待学生的态度。这辈子，我也要做一个像周先生这样的人，这是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当时最朴素的想法，也正是这个想法，让我在日后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变故时能够坚持、再坚持！周先生在美院教师队伍中，资历老本领大，但他却是为人朴实低调，从不宣传自己。他的才华，他的品格，都值得我这深情一跪。”
当年在班里年龄最小、性格却最活泼的韩美林，从学生时代就是班里的活跃分子。年长以后，极为重感情的他更加珍惜当年情谊深厚的老师和同学，每隔一两年便召集大家聚聚，忆当年、叙旧情、共欢乐。2018年11月22日感恩节，韩美林再次在北京韩美林艺术馆举行“师友会”，99岁的周令钊先生的车一停下，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韩美林赶紧小跑上前，伸手将恩师从车上搀扶下来，把他扶上轮椅，慢慢推进客厅。
“师友会”上，韩美林说道：“借着今天的机会，我想向周先生表达我的敬意与谢意。这几年内我一下拿了三个大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国际奥委会'顾拜旦奖’以及韩国总统签发的'文化勋章’。我深深感到，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年轻时中央工艺美院给我的培养，离不开老师们的教导！如果没有当年庞薰琹教授对我的'逼上梁山’，没有周令钊先生、常沙娜先生等老师的教诲，没有同学们的帮助，哪有我韩美林的今天！”说完，工作人员拿来了韩美林所获得的“顾拜旦奖”和“韩国文化勋章”的证书及奖章，韩美林将它们都挂在了周先生的脖子上：“周老师，这些荣誉都是属于您的！”
按照中国“过九不过十”的传统，韩美林还特意为99岁的周先生精心准备了别样的礼物——一个大寿桃和一个外形为99的数字蛋糕，还送给恩师一幅书法《得无量寿》。
2019年8月29日，在“周令钊先生百岁艺术展”开幕式上，83岁的韩美林作为周先生的学生代表深情致辞，他不仅深情回忆了60多年前老师对于自己艺术之路的启迪，更感恩老师60多年来给了自己榜样的力量。他在致辞中说：“无法之法就是艺术大法，这样的艺术真谛就是以周令钊先生为代表的杰出的一代艺术前辈传授给我的，周先生，您放心，我还继续做您的好学生，继续努力！”始终关注着韩美林的周令钊先生，为有像韩美林这样的学生，感到高兴，感到自豪。
韩美林还为曾庆龙先生所著的《亲历中国100年——周令钊传》一书作序，称赞周先生“是文化艺术的见证者、传承者和实践者，为百年文化艺术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还激情挥毫为恩师周令钊艺术馆题名。
2023年1月3日，周令钊先生安然离世，享年104岁。韩美林在“痛失恩师周令钊”的悼文中写道：“在我心中，周先生不仅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他永远是我的班主任，我的恩师。他影响了我一辈子……我们师生二人的情谊，不是两个不靠边的人拉在一起互称恩师爱徒，周先生对我来讲，他没有丝毫的保留，他把我们当儿子，任何东西都教给我们。每每思及如此，怎会不泪流满面？中国人讲红白事，一百岁去世的都是白喜，先生是寿终正寝。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掉眼泪，从1955年至今，已和老师学习了快70年，这样的感情，用笔也是写不完的。感谢周先生，您就放心地去吧。作为您的学生，韩美林是不会给您丢人的。周先生对我的影响，永志不忘。”
师道尊严。不论取得了多大的成绩，对老师的尊敬、对同学的友谊没有忘，这就是“师道”。师道有尊严，师道有传承，师道有温暖。韩美林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岁月流逝，岁月如歌。无论怎样的岁月，“师道”永恒，感恩绵长。（发于《做人与处世》202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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