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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乐园—搬运社


消失的乐园


搬运社

派出所大院往东十来米距离,二甲巷子正对的上排民居楼临街房屋,是当年垄断过小镇货运商品装卸搬运业务的搬运社工人聚集点。

小镇临长江,古代起就有从涂井生产制造出的食盐,完全靠原始人力攀山越岭背负运到漕溪盘的水运驿站,从那时起始有装卸工,这也算得上是后来码头搬运工的始祖。而搬运装卸这个行业的踪迹从漕溪古文化遗址、小镇街道、沿江村队绵延至码头,兴荣衰败轮回间从古至今历史久远。晚清朝廷撤销漕溪驿站后,这里水运停靠、陆地集市逐渐转移往下游几公里的镇上。最初只是外地过往船只利用水路载运货物临时停靠江边,上岸采买补给物资需要人力从街道搬运到船上,当时没有专门组织,由一些闲散农民、无业市民充当力夫。

解放后,石宝集镇作为忠县农副土特产品出销以及进口商贸物资的集散地,每年进出口零散集装货物数量庞大,纯人工肩挑背扛原始劳动方式的装卸搬运业务就成了码头区域唯一靠身体力量获取直接经济来源的行业。随着逐步完善建立码头的同时,政府还组建起六十多人的搬运组,这些人员在统一管理下,组织劳动纪律性很强,他们服从指挥分配、按劳付酬,空闲时候还能学习文化、参与文娱活动,那个年代他们成为穿行于小镇和方圆乡村一支完全依靠体力付出但却积极向上、生机勃勃的团队。搬运社的公租楼房位于街面的石坎上,坎坡上的门槛距离街心地面约两米高度,陡直的石阶连着一道窄小的门,门内是一条同样狭窄光线暗淡的巷子通往里面谭家的楼房。右侧是一间摆放有桌凳的休息室,两扇大木窗临街开放。在船舶尚未靠岸、货物没到码头的空隙里,大多数的工人就在休息室里抽烟、喝茶、打牌消磨时间;有的工人倚靠着休息室窗口下的街面方条基石,悬空双脚坐在窄窄梯坎上,他们一般跟窗口里的工友相互逗趣玩笑着,一边还瞄着巷子深处,随时捕捉河沿报信的人出现;更有一些工人直接坐或者靠墙半躺在二甲巷子入口和两旁邓家、方家屋檐的街边石梯上,有聊天的也有借着巷子里河风的凉爽惬意地打着盹的他们身旁一侧总是摆放着扁担、粗麻绳、搭肩等工具。这个时候只要是路过这片的街坊路人,就像经过一段突然出现的集市一样,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丰富的农副产品出售,只有密集闲散神情的人群分列在街道两旁。

搬运社的聚集点靠近二甲巷子,下河坝比较快捷方便,只要货运船舶到达停靠港口前,守在河沿的工人就会小跑着及时将口信带到这里。被分配到任务的工人抛开慵懒瞬间精神焕发,他们马上收捡起工具,穿过二甲巷子下个小斜坡后就到了碎石简易公路,东西向的公路可以通往码头趸船上沿的沙滩,快速步行前后只需几分钟的时间。早些年的客运货运船舶根本没有条件划分区域,客货往来都是通用一个趸船。趸船停靠位置有些讲究,不仅要求水域流动相对平缓稳定,水底没有乱石,更需要一定深度的水位支撑,一般选择停泊固定在距离河沿十多二十米的江面上,靠江心的船身一侧还要次第悬挂几个厚实的橡胶轮胎,可以在船舶停靠时适当防撞减损减震。外来客船货船只能船头朝向上游与趸船平行后缓缓靠近趸船停泊,然后从船头或者船中央打开门栏,游客直接跨越两道船舷或者通过一块小跳板进入趸船。游客上下和货物搬运来回除了要通过趸船钢板材质、相对稳定的腹心过道,还要经过一段十多米距离的水面跳板通道。当年的跳板非常简陋,一般是利用一些废旧木船和驳船拴靠平行排列浮在水面,在船舷上面拼凑铺接长短厚薄不同的木板,通道仅有一米多的宽度,两侧有齐成人腰胸高度的两三根粗绳索,上下交错牵拉着权当做护栏。因为垫底的木船和驳船都是空船,在强大的江水浮力上它们如同拴附在一起的浮萍,江中每一艘船舶的经过和停靠趸船都会带来两岸江域接近半小时江水浪花的扑腾翻滚,漂浮在岸边附近的木船群带动木板们在波浪起伏中不停前后左右分离挤压、上下颠簸摇晃碰撞,这个时候行走在木板上的人不亚于体验一场水面悬空秋千的刺激感受,胆战心惊中终于过完这段漂浮不定的跳板,最后顺着一块斜斜连接岸上的跳板才能进到松软却稳固踏实的河沿沙滩上。

记忆中的搬运社工人几乎清一色男性,他们个子普遍不高,大多中青年纪、精瘦健硕却无一例外的力壮如牛。因为常年从事日晒雨淋肩挑背驮扛拉抬拖的室外负重劳力工作,他们大多着简陋粗布衣裤甚至有些破烂褴褛,双脚经常晴天里穿着一双草鞋或是破旧的军黄胶鞋,雨天里干脆赤着双脚。最开始他们的工具不过一捆粗麻绳、竹扁担、背架子、皮质搭肩、打杵,还有两三架四轮人力平板车。在河沿趸船沙滩码头的区域,还有街心中小巷里,经常会碰见着他们中的一位或者几位,佝偻着身体背负着用粗麻绳捆缚垒砌高出他们身体一倍的货物,反手护住身后货物的双手青筋突出,黝黑的脸庞上汗水纵横,脖子上黑黄色的毛巾已经半湿蜷缩耷拉着,肩膀上的皮质坎肩被汗水浸润变得颜色透亮。有时候他们会借用街巷的某个高位石梯或坡坎,将后背的货物临时搁放,借用石梯坡坎的承重略略舒缓一下身体,喘息一会又继续搬运的行程。有时候又见着两三个人同时拉着一辆堆满蜂窝煤或者煤球的板车,被煤炭碎屑染得漆黑的三个人中,一个人在板车前端负责挂绳牵拉控制板车方向,两个人在后面一左一右往前助推。碰到下坡,往往后面需要撤换一个人赶到前面协助控压住板车的两侧木柄,让板车前端平行或者略低于尾端,这样货物才不至于在斜坡上倾垮。

货物从街道往河坝搬运的线路大都是下坡路段,相对比较省力轻松些,从河坝货船或是囤货点往街上搬运货物沿途的爬坡上坎则是非常艰辛的过程。从趸船到岸上的木船跳板,闲人行走在木板上因为重力和波浪的冲击力会四下摇晃,有时候必须依靠两侧的绳索护栏攀附着勉强才能稳定身体,而搬运工们背负着相当于两个人以上的货物重量行走在水面的木板上,木船木板晃动更加剧烈明显。好在搬运工们已经经久习惯甚至享受这样的水面漂浮摇晃,在晃动最厉害的时候,他们也只需稍微停止一下脚步,等待晃动频率低一点了,又会踩和着点继续前行。有经验的乡人和游客见着有搬运工背负重物行走在跳板上都会主动远远避让,不然他们行走中引起的木板震动摇晃频度总会惊吓得平衡力差的人不仅是失声尖叫,更会眼花脑晕、脚趴手软的。除了跳板上的平衡力掌控力需要好,上了岸,一公里多的上坡路更是考验体力耐力毅力的过程,漫长或陡峭或略平缓的坡道上,搬运工们必须低弯上半身更加佝偻着身体往上往前行走,这个时候除了腰背的主要承重,双脚双腿的平稳支撑跨跃攀爬挪移配合也非常重要。有时候,碰到特别陡峭的地段,搬运工们还得腾出一只手抓撑地面分担双脚的压力,长达一公里多的上行路上,很难有合适的地方歇脚,搬运工们一般都会随身背着一个打杵。打杵一般是用坚硬结实的檵条树或其他木材打造成“T”状棍子,讲究一点的还在底端套上铁箍防止磨损。川东地区背负货物在外行走旱路的人们都会带着这个工具,一来可以当拐棍握在手上助力,二来必要时可以驱赶恶狗防身,夜间还可以敲击路面惊走蛇虫,更重要的是在那些坡坡坎坎、凹凸不平路面又没有合适高度搁置货物的地段,可以随时取出打杵放到背后,一端放在地面另一端放在货物下面,圆润的打杵下端在重力压制下顺利稳固的直立在地面上,倚靠地面的有力依托和横向部位分解支撑住货物的大部分重量,即使人不能完全脱离货物,重量被分解到打杵和地面的货物也足以让人的身体轻松许多,一旦休息好,双肩只需靠近背系反手抽出打杵就可以继续行程。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七十年代起搬运社陆续购置了气轮木板车、拖拉机这些机械化的工具,再加上从粮站到河坝简易公路的不断完善修建,搬运工们的劳动强度负荷相对减轻,装卸运输的条件、效率也得以改善提高,搬运社业务量加大,工人们不分白昼黑夜的辛勤劳动付出也换来了富足的劳保福利。

改革开放以来,小镇周围农村剩余劳动力涌向集镇,他们虽然没有统一组织,但是自由、方便、快速、短暂、平价搬运装卸的服务方式极大的适应了当时的集镇货运市场。这些从事自由搬运的人员数量和装备规模的不断壮大给搬运社的业务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加上搬运社内部结构的繁冗,最终屈服于残酷市场的择优法则,于九十年代末自行解体。

但是,从脚夫、力夫到搬运组、搬运社,这群特殊的人群曾经靠着纯粹的体力,背负着百十来斤的货物,不分昼夜暑寒朝发晚归地奔波穿行于乡村小镇的阡陌小路、街道巷陌,是他们默默用汗水和苦力打通了城乡物资交流的命脉,时代会永远记得他们充当肩负过的历史角色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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