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本来,找到亲生母亲是件大喜事。
但在短暂的喜悦之后,他又陷入自卑中。他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找到亲生母亲,是为钱而来的。
哪怕是亲人无意的、出于好心的一句话。
只要提到钱,他就如弹簧一般,马上反弹回去,产生抗拒。
尽管只有31岁,但他仿佛历经沧桑的老人,有着与这个年龄段不相称的沉沉暮气。
31个春秋,他却有26年的时光,被一个错误的女人,带到一个错误的地方,经历一场错误的成长。
人生能有几个26年?
他从来没想过,哪一天能成为自己的英雄,把命运交给人生剧本随便用。现在,他只想在生母和养母间,找到一个平衡,慢慢抚平自己这26年的创伤。31年的人生剧本已经无法改写,但今后的人生道路,还得继续。认识刘金心,是在一档名叫《和陌生人说话》的节目上。彼时的他,27岁,俊朗秀气,只是脑后的一片白发,显得格外刺眼。尽管他笑着和主持人对话,但勉强挤出的笑,难掩心中的悲伤和无奈。这个本该活力四射的大小伙子,童年的生活环境实在悲惨。父亲是个混混,曾坐过牢,对他总是冷着脸,从来没有好脸色。破口大骂是家常便饭,稍不如意便是拳打脚踢,久而久之,他习以为常。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的厌恶,可对妹妹,父亲却一反常态,总是笑容可掬,耐心十足。每当听到父亲的摩托声,他就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敢动。而母亲何小平,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常年在外打工。5岁的刘金心则被随意扔在家里,孤零零如无根的浮萍。后来,没人管时,他就东家蹭一口饭,西家蹭一口饭,吃着百家饭,一天天长大。在幼小的心灵深处,他始终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待见自己?常年四季,他只有一双鞋,即便冬天也是如此。
上学路上,鞋湿透了没法穿。结果,每年冬天他的脚都会长冻疮,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他默不作声,同时,不经意划拉了一下眼睛,想抹掉流出的几滴泪。有一句经典的话: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从小,他被父母忽视,得不到关爱,生活环境恶劣。
因此,他比别的孩子更叛逆。班里只有20个学生,别的没学会,他学会了逃学、抽烟、打游戏、结交小混混,还以此为荣。母亲何小平了解到刘金心的劣行后忿忿不平,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听话,自己的儿子如此不省心?她认为听不听话是天生的,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教育缺失问题。在她眼里,儿子刘金心身上没什么优点,简直一无是处。何小平非但没有阻拦,心里还暗暗高兴,儿子总算可以给家里挣钱了。因为学历低,年龄小,刘金心只能找一些没技术含量的工作。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较开心,因为自给自足,自己有了安全感。更开心的是,他在夜店喝酒时,结交了一些朋友。
大家在一起喝得爽,玩得开。他喜欢上醉酒后麻痹的感觉,想通过这种方式,不胡思乱想。可越喝越想,父母对自己的各种不喜欢,对妹妹的各种呵护,两个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光灌酒,不吃东西,长时间空肚子喝酒,他的胃也出了问题。因为喝酒,在工作上频频出错,刘金心先后丢了几份工作。何小平对他意见很大:干什么都觉得累,好吃懒做,还天天问我要钱。因为给不起10万元彩礼,谈了两年的女朋友提出分手甩了他。26岁的刘金心痛苦万分,天天在家里喝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开始抑郁,出现幻听幻觉。
总觉得外面有动静,觉得有人要害他。他找到心理医生,确诊得了抑郁症,必须服用药物进行治疗。可何小平却认为,刘金心是在装病,他只是为好吃懒做找借口,嫌弃厌恶之情与日俱增。可她哪里知道,婚姻之事只是一根导火索,不幸的童年才是炸药包。有爱的童年是开心果,一吃就笑;缺爱的童年是炸药包,一点就爆。颓废的刘金心,整日无所事事,体重骤增20斤。
他头发不理,胡子不刮,生活在一片狼藉中。这时,好友给刘金心发来一条寻亲链接,而刘金心正是链接里被偷走的小孩。犹如晴天霹雳,刘金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被何小平偷来的,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很快,他也相信了,怪不得何小平很少关心自己,原来他根本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何小平为什么要偷刘金心?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第二个儿子10个月时,晚上突发急症,哭了几声也没了。她突然想起村里一位老人说的话:
“你八字大,命硬,克孩子,得捡个孩子回来镇命,才能养活自己的孩子。”为了封锁二儿子死亡的消息,她悄悄找到村里的哑巴,给他10块钱,让他把孩子埋了。丈夫知道二儿子也夭折了,和她大吵一顿。
之后对她充满嫌弃,整天也不出去干活。凑巧,一次偶然,她捡到一张身份证,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罗宣菊,年龄18岁。无巧不成书,当时,刘金心的生父生母因为工作繁忙,正好需要一位保姆照顾不到两岁的孩子。在劳务市场,刘金心生父遇到何小平,对她第一印象不错。
简单交流之后,就请何小平去了家里当保姆。谁知,这个看起来人兽无害的姑娘,竟然是心怀叵测来当保姆的。在当保姆的第7天,她就趁刘金心生父生母上班时,把孩子偷走。很快,作为罗宣菊替身的何小平,如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何小平回到四川老家农村,因为之前二儿子夭折没人察觉,她的生活并未受到外界干扰。她把夭折的二儿子刘金心的名字,按在偷来的小孩身上。1995年,何小平生下一个女儿。
有了亲生的孩子,何小平终于圆了自己的梦。从此,她把重心转到女儿身上,刘金心只不过是用来镇命的工具而已。美中不足的是,何小平的丈夫嫌弃她生了个女孩,对她又打又骂。他先后从何小平处要走十几万元,最后一次要13万,何小平拿不出钱,只得写了借条。后来,她忍无可忍,和丈夫离婚,独自抚养刘金心和女儿。当她看到刘金心整天喝酒、玩电脑,无所事事,结婚成家也成了问题,她开始后悔了。后悔不是因为伤害了刘金心和他的家人,而是她自己管不了刘金心。尽管何小平再三解释,她是看了一档寻亲节目后,突然良心发现,想给孩子找亲生父母。她后来知道过了二十年诉讼期,法律上不再追究责任,才放心大胆认错;在一档节目中,她毫无掩饰地说出对刘金心的厌恶,觉得管不了他。接受记者采访时,她嘴里说着心里歉疚。
可语气平淡,一脸嬉笑,听不出任何内疚和自责。试想,如果刘金心有本事能挣下钱,给她带来好处,她还会寻亲吗?刘金心的亲生母亲朱晓娟,则是一位伟大而隐忍的母亲。20世纪80年代,她考上重庆医科大学,成为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毕业后,她进入医院上班,渐渐成为业务骨干,深得领导重视。后来,她和一个叫程小平的军官结婚。
1991年生下儿子,取名盼盼。因为孩子被偷,两人关系开始出现裂痕,以致于婚姻没能走到最后。他们通过警方,找到保姆罗宣菊,结果得知罗宣菊被贩卖到山东了。很明显,真正的保姆是冒用了罗宣菊的身份,线索就此中断。朱晓娟夫妻并没有放弃,但想要在茫茫人海找到儿子,如同大海捞针 。他们先后花了20余万元,积蓄花光了,连两边老人给垫的钱也花光了。三年时间,他们前后跑了二十多个省,仍旧没有盼盼的任何消息。一次,有人称看到过他们的孩子。
程小平到达约定地点后,被洗劫一空,回不了家,只能在外地过了一个春节。失去孩子的痛苦,不仅仅是经济的损失,更是身心的受伤。1995年,朱晓娟又生下一个儿子,夫妻俩的痛苦情绪有所缓解。但盼盼被偷一事,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里。在二儿子出生半年后,朱晓娟夫妇得到了关于盼盼的消息。其中有一个孩子,不论是年龄还是长相,跟他们的盼盼很像。见到那个孩子后,朱晓娟觉得不像,程小平却认定那个男孩就是盼盼。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朱晓娟掏了1500块钱,做了亲子鉴定。最终,河南高院给出结论:那个男孩和他们夫妇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为了弥补对孩子的愧疚,他们把二儿子送到奶奶家,夫妻俩全心照顾盼盼。为了让盼盼开心,他想学什么,朱晓娟眉都不皱一下,便花钱给他报班。唱歌、画画、跆拳道,花一千多元买圆号,花四千元买萨克斯。甚至,朱晓娟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就是为了不想错过陪伴孩子的机会。而二儿子直到初中毕业,才被从奶奶家接回来,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夫妻俩被罚款,丈夫程小平还被迫转业到银行。到银行工作后,他心里憋屈,拒绝上班,窝在家里炒期货,结果赔了不少钱。朱晓娟认为,应优先把钱留给两个孩子读书学习,但程小平不愿承认错误。两人开始争吵不断,谁也不服软。
2008年,昔日恩爱的夫妻离婚了。生活中,她省吃俭用,买肉只买几两,买菜只买最少,还跟菜贩讨价还价。多年来,她尝遍所有苦滋味,变得越发隐忍和平静,唯一的希望是儿子健康成长。两个儿子也没有辜负她,先后考上大学,拥有了一份高薪的工作。谁知,刘金心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她又陷入痛苦纠结中。见到刘金心的第一眼,朱晓娟就认定,这才是自己多年前丢失的儿子盼盼。刘金心对朱晓娟也有天生的好感,走在街上,他会不由自主挽起朱晓娟的胳膊。对朱晓娟而言,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身上有很多陋习,抽烟喝酒,通宵打游戏,活生生一个废人。母子之间隔阂也不小,这让朱晓娟感到痛苦万分,难以接受。她想追究河南高院的责任,对方却称,他们没有错。
只是当年技术落后,造成鉴定有误。她想追究何小平的责任,刘金心却哀求她,希望她放过何小平,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而刘金心渴望从生母这里得到关注和陪伴,但他忍受不了朱晓娟的唠叨。每次朱晓娟让他找工作,过正常生活时,两人就会发生争执。他会因为外婆一句给他钱的话,而急于否认自己认亲不是图财的。而自己初中都未读完,颓废猥琐,生活习惯不好,又没工作。刘金心过生日时,生父托弟弟给他500元,他满心欢喜。一次,弟弟说,养母大于生母,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他开始刻意和朱晓娟拉开距离,不再手牵手走路,也很少发想念她的话了。他最终选择回四川南充,那里有自己的房子,是养母何小平买的,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生母朱晓娟让刘金心和养母何小平商量,把南充的房子卖掉,然后在重庆买房子定居。何小平知道后,直接拒绝了。
她想给刘金心5万元,让他放弃房子,刘金心不同意。何小平想在房产证上加上自己的名字,结果因为按揭没付完,没能如愿。她又提出,让刘金心回去和外婆住,或者和生母住,将来得到外婆或生母的房产。猜测、怀疑、试探,刘金心觉得自己被夹在亲情和利益之间,成了木偶人。他想让自己快乐起来,充满活力,可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情绪一直不稳定。美国著名家庭治疗师萨提亚认为,一个人和他的原生家庭的联系,可能影响他的一生。被命运错置的刘金心,因为童年生活在缺爱的原生家庭,被迫走向悲惨不幸的人生。有人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没有被偷走,现在生活会怎样?恨养母何小平吗?他回答,他不想这样的如果,想了没有用;
也不想去恨,恨了也是对自己的伤害。人生无法重来,既然无法真正回归原本的轨道,他决定承受这不可逆转的生命之重。他想先把工作做好,找对方向,朝着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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