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小鹿】第35期真实人物故事
我们就读的大学，在四川省南充市。
2008年，5月12号，汶川大地震，把我们从午睡中摇醒。
慌乱中我到处找裤子，最后随便抓了一条室友的裤子套上。
等我准备跑下楼时，宿舍楼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跑到操场。
如果房子倒塌，我必然是被压死的那一个。
此时，余光中我看到一个人，她叫张红霞，是我的室友。
我说你还不快跑，她说她在找手机。
我说阴曹地府可能没有阳间的信号，快走吧，楼都要垮了。
张红霞这才放弃寻找手机，和我一起跑下楼。
后来一直余震不断，我变成寝室最胆小的那一个。
稍微有点震感，我绝对是第一个冲出寝室的人。
有次，震感非常强烈，我身测地震强度可能在5级以上。
当我跑下楼，躲过地震，回到寝室时，张红霞还躺在床上，纹丝未动。
我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发誓不再跑。
张红霞却说：“我想跑啊，可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没震了。”
后来，她说她自己是木鱼脑袋，我们就开始叫她“小木鱼”。
其实，她不敢跑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她有哮喘。
大学毕业后，我们少有联系，我到成都工作，她回到凉山州。
之所以说起这段经历，是因为印象中小木鱼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毕业到现在，已经过去12年，她的人生居然这般离奇。
来，听听她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80后的四川人，真名是张红霞，外号叫“小木鱼”。
为什么别人都叫我小木鱼呢？
因为我真的就是那种反应慢半拍，且安于现状的性格。
2010年，大学毕业，我被骗进传销组织。
而这一切，还要从我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说起。
1987年，我出生在凉山州的一个小山村。
大学毕业后，我到深圳的一家电子厂上班。
我在流水线上工作，工资很低，而且很枯燥。
所以，我很想换工作。
大学的时候，我的专业是涉外文秘，我很想找份行政类的工作。
刚好，我朋友说他在宁夏开工厂，主要业务是生产化妆品。
他厂里需要文员，让我去上班，工资是3000每月。
（年轻时候的我）
10年前，大学刚毕业就可以拿三千的工资，我很心动。
我父母都是农民，我想多挣点钱，替家里减轻负担。
思虑再三，我决定独自去宁夏。
来火车站接我的有三个人，我朋友，另外还有一男一女。
接到我后，朋友就说带我去他们住的地方先休息，然后再去工厂。
一来，我很信任那位朋友。
二来，我坐了很久的火车，确实有点累。
刚到出租屋，我就呼呼大睡。
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心大。
下午，到饭点的时候，一群人分坐两边。
我朋友给我介绍说，中间那位是老板。
明明说他自己开工厂 ，却又冒出个老板。
我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我就问他们：“你们的产品是什么？”
新老板拿出套护肤品，说就是这个，无敌好用。
现在想想，他就是随便拿套三无产品来忽悠我。
我看见产品，其实也没放松警惕。
只是觉得好累，想着就在这里待几天休息下。
刚开始，他们怕我跑，怕我报警，就没收我的手机。
后来见我比较顺从，也就不再把我看得那么严。
我跟着同事每天一起喊口号，听讲座。
慢慢地，我觉得这个产品好像还不错。
其实，他们忽悠人很有一套，很多男孩子也会被他们洗脑，对产品深信不疑。
他们让我交5000块钱就可以成为代理，可以有资格叫人来一起发财。
我拿出在电子厂工作时存下的钱，交了代理费。
所以，我叫小木鱼一点没错。
磨磨唧唧地，却还是进入别人的圈套。
（生活照）
我听过一句话：人要活得有利用价值。
我每天在他们的出租屋混吃混喝。
虽然吃的就是土豆、白菜、大米饭，我也没想那么多，更没打电话喊人，就在那里混着。
我有一点，让老板很喜欢。
就是我和新来的人处得很好，他们很信任我。
因为我从来不让他们约人。
我就说这里好，远离喧嚣，吃素还可以让灵魂干净。
我像个知心大姐一样安慰他们。
差不多半年的样子，我被他们捧成主任，没事就给他们讲课。
我其实想跑，但是我有哮喘，而且银行卡里连路费都不够。
就这样讲课、接人、留人、我业绩突出，还见到老板上面的老板，贾老板。
贾老板带我出去吃饭，我们一起畅谈未来，他说以后给我个团队管理。
有次，团队里来个老乡，他和我一样，被同一个人骗进来。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之间可以聊的话题很多。
没待几天，他就说他要跑，在这里待下去不是事，浪费青春。
我早就想跑，只是一直没勇气。
第二天，他趁大家都还在睡觉，一溜烟逃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给我打路费，我终于有了逃跑的底气。
没过多久，我找对时间，偷偷跑出来，跑跑停停来到火车站才觉得踏实。
还好哮喘没犯。
我们这个组织蛮水，也没那么严谨的规矩，有人逃跑，也不怎么追究。
只是这个奇葩的经历，让我开始改变小木鱼般的性格。
但是，我的人生一直没有方向，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要去罗马干嘛？
逃出传销组织后，我不好意思回老家，因为没有挣到钱。
朋友介绍我到杭州在一家酒店做服务员。
我真的是木鱼脑袋，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叫梁伟。
那时，梁伟在江苏包工程，我们日常通过社交软件联系，不怎么见面。
（生活照）
我们每天互相嘘寒问暖。
在文字和表情包的世界里，我们了解彼此，真是美好。
他擅长花言巧语，我们认识没多久，他就许诺要给我买车买房。
那时，我刚从传销组织出来，被骗后，人变得很脆弱。
他说：“你放心，无论你做错什么，有我给你兜底。”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半年后，我们见面，准备结婚。
2012年，我们认识不到一年。
我和他回他老家。
其实，我的家人反对这门婚事。
因为梁伟给我父母的感觉就是不踏实，油嘴滑舌。
但我鬼迷心窍，执意要和他在一起，和家人闹得很僵。
他家在四川省内江市的农村，比我家还农、还村，我感觉自己把自己拐卖了一样。
他家在半山腰，我们坐大巴，接着又步行好久才到。
他家房子很破，外面在下大雨，屋里也下雨。
但我真的不嫌弃。
我觉得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只要劲儿往一处使，就不怕没有好日子过。
（我绣的十字绣）
他偏偏不上道，又穷又懒，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恶劣起来。
婚后不久，我在家待产，他在小镇的工地上干活。
有时候，他干完活回家就往椅子上一摊，什么话都不说。
他的父母成天在地里忙活，我独自在家，怀着孕还要做饭，做家务。
这些我都可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千金。
让我寒心的是，他理所应当的态度。
我怀着孕还在院子里洗衣服，他看见也从不会给我搭把手。
我只要稍微抱怨，他的话就像雨点子一样落下来，他抱怨的话比我还多。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抱怨，因为我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我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被偏爱的感觉。
后来，我在医院生孩子。
孩子刚出生，公公看见母女平安，就叫婆婆回去晒谷子。
（女儿给我煮的饺子，现在我也有可以依靠的人）
我和梁伟在医院，面对孩子的哭闹，我们都手足无措。
那时，我躺在床上，已经不奢求被照顾，只希望女儿不要吃亏。
但这点他都做不到。
梁伟经常不在医院，有时候他回家换衣服，一换就是一下午。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我们娘俩丢在医院，自己和朋友去茶楼喝茶。
他不在医院，我只能自己给孩子洗屁股，换尿布。
我的每个动作，都会拉扯着我的伤口，疼得汗如雨下。
有次，他下午又不在医院。
孩子一直哭，还是隔壁床的大哥帮我哄孩子。
梁伟来医院后，孩子哭闹，他就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吼我。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结婚不到一年，我和梁伟的离婚事宜正式提上日程。
真是攒足失望才走到这步。
我们没什么财产可分割，法院判他给我3万元的补偿，和每个月1500的抚养费。
我回娘家后，梁伟打过一个月抚养费，然后就消失不见。
刚开始，我还给他打电话。
后来，我彻底失望，不再联系他。
我孩子的所有开销都是我父母在给。
我身体刚恢复，就找朋友借5000块钱开始在网上卖货，主要是销售一款化妆品。
这次是真的卖化妆品。
大学时，我看过一本书，是亦舒写的《吃南瓜的人》。
里面有句话：女子没有经济能力，才会万劫不复。
（吃南瓜的人）
当时，我真的有种万劫不复的感觉。
我对不起父母，没少让他们操心。
我对不起女儿，她没少跟着我吃苦，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父爱。
我怪梁伟，觉得自己半辈子都被他毁了。
我经常半夜哭醒，但早上起来，我要努力挣钱。
那段时间，我真的掉进钱眼儿。
我了解到一款护肤品，试用后效果不错，就找朋友借5000块钱，做这款护肤品的代理商。
那时，网上卖货很流行，我也在朋友圈发广告。
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人表示对我的产品感兴趣，我马上骑着我的电动车上门，主动让客户试用。
远的客户我就免费寄样品，客户买不买没关系，我全当交个朋友。
我们村有个邻居，她琢磨着在镇上开美容院，四处考察产品。
我把产品给她试用后，她觉得效果很好。
但她没有立刻说要买，一直在暗中观察。
直到我做这个产品快一年后，她的美容院选好门面，看到我还在继续卖护肤品。
当时，我们已经很熟悉，我把我的经历告诉她。
她觉得我很真诚，就在我这一次性拿了快5万元的产品。
那一单赚不少钱。
她是个耿直的性格，做事很泼辣，说风就是雨。
那时，镇上没有美容院，她抢占先机。
还好，她带着我一起飞，每次都在我这里拿很多货。
后来，我家里发生变故，没人帮我看孩子。
我经常带着女儿一起送货。
大冬天，她的小脸被冻得铁青，可还是笑嘻嘻地跟着我。
我的护肤品生意有起色，但是不稳定，时好时坏。
我总觉得对不起女儿，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于是，我拿出存款，开始做服装生意。
（我的服装店）
我其实没什么主意，做服装也不是最优选择。
因为很多衣服都能在网上买到，很多年轻人也都习惯在网上买衣服。
但其他行当我也不会，我就把目标人群定位到年龄大点的中年妇女。
其实，她们还是爱美，但很多人不会网购。
我想，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隔三差五就会坐我们这里打货的车，去成都市拿货。
晚上10点出发，半夜三四点到成都市。
然后再进去选款，最后打包扛走，回到车上已是中午。
在车上随便吃点饼干、面包，我们就立即赶回小镇。
那时是真的苦，但很舒心，没有一地鸡毛的事，我就只想着怎么才能过好日好。
服装店一开就是3年，从没有生意，到现在生意越来越稳定。
很多顾客都是回头客。
有人说：“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现在都是在网上订货，直接给你寄过来。”
隔行如隔山，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不会说这句话。
因为我是吃过亏的人，刚开始图方便，我也不是没这样操作过。
但收到的货，要么就是不对版，要么就是少一件这，少一件那。
（去进货的场景）
换货也麻烦，我用大把的时间去处理这些小问题，弄得人心力交瘁。
我一般都是自己拿货，卖得好的货，再让店家发同款过来，累就累点。
我们小镇一到下午人就不多，店都关得早。
自从我女儿开始上小学，我就省心不少。
她刚开始在一家住读学校上学。
我就估摸着再找份工作，刚好看到镇上新开了一家KTV，我就去应聘当收银员。
（当经理时的工作照）
已经踏入社会这么多年，我不再是当初那个被骗的小姑娘。
终于，在为人处事方面，我也有自己独特的经验和智慧。
而这些，都是我眼泪和着汗水，一步一个脚印淌出来的路。
收银工作干了一年，我被提升为主管。
后来又做经理，负责KTV的日常管理。
我的收入又多一份，基本可以保证我月入过万元。
虽然我现在过的依旧不是大富大贵的日子，但是很稳定。
我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这种感觉很踏实。
我在小镇上按揭买套小房子，总算有自己的家。
我一直忙着赚钱，多多少少有点亏欠我闺女，陪伴她的时间肯定会少。
虽然这样，但是对她教育方面的事，我一点不含糊。
她住读的那所学校，老是换老师。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会影响孩子的成绩。
我想办法给她转学，让她进最好的班，花了很多心思和钱才让她成功转学。
这所学校师资力量稳定很多，孩子成绩进步明显。
我觉得这些钱花得很值。
我的娃从小就很独立，转校后开始走读，可以自己上学放学。
我在KTV工作，下班很晚。
她会自己做饭吃，有时候还会做好饭给我送到办公室。
（女儿做的饭）
有时，我去成都拿衣服。
周末，她就起来把服装店打开，自己在里面做作业。
有人买衣服，她知道价格能卖就卖，不能卖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当然，周围街坊都很熟悉我们，会帮我看着她。
我拿货回到镇上，看见她自己在店里玩耍，我会觉得好心酸，她才8岁。
这8年里，她没有体会过父爱。
2021年过年的时候，梁伟给我打视频，说想看看女儿，我没有反对。
虽然这通视频来得太晚太晚，我还是把电话给女儿，女儿不接。
过了段时间，女儿问我为什么和她爸爸离婚。
我说：“不离婚的话，我们天天吵架，你看着烦吗？”
她说：“我会烦死。”
我问她：“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觉得过得开心吗？”
她笑着点头，我很欣慰，现在我们在一起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好。
现在，也有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也有主动跟我示好的人，前夫也有意和我复合。
但我已经习惯和女儿在一起生活，再有其他人，我感觉很多余。
（女儿喜欢跳舞）
我已经被婚姻伤得透透的，不想再触碰婚姻。
现在，我只希望女儿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等她再长大一些，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
只有直面遇到过的困难，我们才能成长。
希望我遇到的坎坷，能帮助我女儿成长，让她不要遇到那些荆棘。
口述：小木鱼
编辑：朱小鹿&灰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