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小鹿】第41期真实人物故事
我叫大萍,今年50岁,是个东北女人。
打小我就有个心愿:我要离开农村,我不想种地!
上学时,我努力学习,成绩优异,还自己写书。
高考时,我因几分之差,没考上大学,这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为了父母和妹妹,我留在农村。
我的人生轨迹很单调:种田,放牛,相亲,结婚。
结婚后,我好不容易端上“铁饭碗”,买新房,不久又被迫下岗。
家里负担重,老公又突然生病。
我做清洁工,种农田,一个人撑起家。
穷困潦倒时,我吃不起4分钱的馒头,睡不起20元钱的陪护病床。
如今苦尽甘来,老公宠我,儿子爱我,我不好好享福,又开始“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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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我出生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农村家庭。
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家里姐妹三人,我是大姐。
从小,我身上就带着股傲气,不管做什么,我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给妹妹们做好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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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时的照片)
7岁那年,我背着母亲给我缝制的花布书包,像只欢呼雀跃的小鸟,奔跑在上学路上。
第一次到学校,我很激动。
看着教室里整齐的桌椅,还有跟我同龄的同学,我有种归属感。
上课时,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你们好好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
我那时还懵懵懂懂,不知何为命运,但我心里已藏着一个愿望。
我不想种地!不想当农民!我一定要离开这个穷地方。
父母的生活一眼望到头,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不想像他们那样。
周围人跟我说:“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里。”
我把这句话刻在心里。
从上小学开始,我一直很用功,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奖状。
老师和邻居都夸我有出息,父母虽然也高兴,但又为我们姐妹三人的学费发愁。
父母挣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付我们的学费,父亲只好把家里的大黄牛卖掉。
我知道父母辛苦,赚钱不容易,所以我从不乱花钱。
上初中时,我进寄宿制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每次回家,我会准备好下星期的伙食。
吃的东西很简单,一包馒头,或者一包烙饼,再去坛子里装上一大罐咸菜。
母亲有时还会给我准备咸鸭蛋和炸酥豆,让我改善伙食。
学校里也有食堂,二两的馒头卖4分钱一个。
现在看来便宜得要命,可在当时我也舍不得买,还是从家里带干粮最划算。
东北很冷,一到冬天,教室就像冰窖。
教室里烧的是土暖气,我和同学们凑在炉子边,边取暖边看书。
有时,我们会把带来的馒头放在炉火里烤,当作早餐。
我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啃着精神面包,鼻子里还呼出团团白气。
条件越艰苦,越能激起我改变命运的决心。
我不清楚命运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只要认真上好每节课,考好每次试,就能一步步走出农村。
我学习勤奋刻苦,每天很早起床,第一个来教室,大声读书。
课余时间,别的同学有课外书看,而我没有,我就自己写书,写自己的小说。
结果,我写的小说很受欢迎,同宿舍的伙伴都抢着看,他们称我是“小作家”。
1991年6月7日,我终于走进高考考场。
我深知这次考试的意义,只有认真对待,如愿考出好成绩。
然而,等到成绩出来,我却傻眼了。
我心仪的大学是哈尔滨师范大学,而我的高考成绩离录取线还差几分。
命运的重拳落在头上,把我对未来的憧憬,砸成一地闪烁的碎片。
结局已定,我不能沉溺在悲伤中。
我是大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我必须站成一棵树。
我剪去长发,用一副新面貌,开始新生活。
我想独自外出打工,父母死活不同意。
他们怕我出去被人欺负,被人骗,苦口婆心劝我在家,跟他们一起种田。
我很想反抗,但看着年幼妹妹和辛劳的父母,我又不忍心。
最后,我选择做乖乖的小棉袄,在家帮父母种地、放牛、做家务。
我的生活除了做不完的家务,没有一丝光彩。
但很快,我迎来人生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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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女孩到十八九岁的年纪,父母就着急谈婚事。
我也未能幸免。
在我看来,选老公就像挑苹果一样,在周围有限的几个苹果中,选一个不太烂的携手一生。
媒人三番两次上门给我介绍,我见过好几个。
对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我不想跟没眼缘的人凑合过一辈子,所以,我都拒绝了。
前后相亲好几个,我才遇到一个体面斯文的男人。
这次,我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男人学历不高,家里条件一般,但为人正派,勤劳能干。
我们开始交往,不久后,结婚生子,一家人平凡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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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30年的结婚照)
老公为人朴实,不善言辞,根本不懂什么叫浪漫。
我常常埋怨他不懂得什么叫“爱”,整个人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情调。
后来发生一件事,才让我体会到老公特有的爱。
一天,我突然很想念母亲,想找她说说话。
那时,我儿子六个月,有点感冒,老公劝我过阵子再去。
可我倔脾气一上来,哪里肯听,抱着儿子就往娘家走。
从我怀孕开始到儿子长到六个月,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每次我说想回娘家,老公就说一堆理由不让我去。
他眼里只顾孩子,一点也不体谅我想家的心情。
我抱着儿子到娘家后,只顾着跟母亲倾诉心里的委屈。
还没说上几句话,我就看到儿子发蔫,不吭一声。
我用手去摸,发觉他额头发烫,我和母亲急忙带儿子去医院。
医生说我儿子是轻度肺炎,需要输液治疗。
老公得知后,第一时间请假回来,坐五个小时的汽车才来到医院。
我当时很自责,也很委屈。
我虽然身为人母,可心里还是很恋家,更没想到这次冲动,会闹得全家不宁,孩子受罪。
儿子生病时,我寸步不离守着他,没睡过一个好觉。
等儿子出院,我却病倒,走路头晕目眩。
我一向雷厉风行,突然狼狈至此,老公对我却没有埋怨。
我病倒后,他一个大男人又要照顾儿子,又要照顾我,笨拙地忙里忙外。
我对老公没耐心,动不动就吵,说的话还很难听。
以前,我经常对他唠叨,常常抱怨他:“你为啥不知道烦?”
结婚这些年,我第一次反思自己的“霸道”。
老公如果不刮胡子,我就不准他碰我的脸。
老公买的木筷子,我全给扔掉,我只准家里用竹制筷子。
老公早晨六点还不起床,我就掀他被子。
我在家里很强势,老公却一直包容我。
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懂爱,只是他的爱从不张扬而已。
这些年来,他的爱渗进生活的每个细节,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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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我和老公在一家电厂上班,端上人们眼中的“铁饭碗”。
生活安逸富足,我们不忘省吃俭用,攒下一笔钱,买下新房。
后来,饭碗还没端多久,就迎来下岗潮,我跟老公双双下岗。
同时下岗的还有几十个人,他们有的人选择外出谋生。
我和老公没有主意,孩子还小,才上小学,我们不能放下儿子去外地。
但如果不出去,拿什么来养活一家人?
我们发愁生计问题,整日里唉声叹气,找不到出路。
刚上小学的儿子,有天忽然对我说;“妈妈,我们以后怎么办?”
这句话戳到我的心窝子,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要考虑生活问题。
儿子说,他同桌因为父母下岗闹离婚,他担忧我们也会离婚,吓得快要哭出来。
听到这,我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只好把他搂进怀里,对他说:“不怕,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没有工作,我和老公辗转于砖厂、水泥厂,去做临时工人。
后来,周围的厂子也都接连倒闭,我们的收入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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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工友们在清理街道)
我心想,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打工挣不到钱,不是还有农田吗?
于是,我像小时候一样,又回到田间插秧。
农忙时,我根本顾不上儿子,每天不能按时接送他上学。
他是第一个被送到学校的人,也是最后被接回来的一个。
晚上,我把饭菜摆上桌,我们一家三口,围桌而坐,其乐融融。
我想,哪怕再穷,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天不遂人愿。
2011年12月,老公因为过度劳累突发胰腺炎。
医生给做完手术后对我说,老公以后不能再干重活了。
我又伤心又高兴。
伤心的是,家里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高兴的是,老公的病病愈出院,我们还有完整的家庭,我儿子每天放学就能看到爸爸。
老公住院期间,我负责挣钱养家。
白天,我去做清洁工挣些微薄收入,晚上,我还要回到医院做陪护。
我当时挣得不多,还要付医药费,只能省吃俭用。
在医院陪护老公时,我舍不得花20元钱开一张陪护床,就靠在凳子上或是趴在老公的床头入睡。
孩子还在上学,老公需要补充营养品,年迈的婆婆也需要照顾。
每天一睁眼,大大小小的开销都摆在我面前,我不敢歇息半刻。
一天清早,我在镜子前梳头发,看到大把大把的头发脱落。
我看着自己暗黄憔悴的脸,忍不住流泪。
我好疲惫,我也想休息,想有个人让我依靠。
哭完,我擦干眼泪,将那些头发藏起来。
我不能脆弱,我要照顾好一家人。
我端来混着蛋花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喂给老公。
生活给我狂风暴雨,但我必须要为家人撑起一把伞。
一连数年,我熬过无数个长夜,托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村里人喜欢说三道四,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说:“一个女人,干着男人的活,老公却在家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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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工友们忙着准备耕种物品)
对于这些言论,我很少回复,只顾忙自己的事。
生活虽苦,我却心甘情愿,他们又怎能体会我的幸福。
每天回到家,老公将饭菜做好。
周末有空,我们一家人去看父母,这些平淡日常让我知足。
我一直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对得起这个家。
直到儿子的一句话,才让我醒悟,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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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上学!”
儿子刚上初三,有天他突然咆哮着对我说。
我想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这些年我只顾工作挣钱,把儿子送进寄宿制学校,对他的关心少之又少。
他曾经也说过不想上学,我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他是铁了心。
无论我如何劝解,他油盐不进,三言两语堵得我没话说。
我脾气上来,就跟他吵,吵过后两个人就开始冷战。
一到气头上,我就想,他爱上不上,不上学我还能轻松点,不用再操心挣学费。
冷静过后,我才发觉自己犯糊涂,我已经吃过没上大学的苦,不能让孩子重蹈旧辙。
我找到儿子,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我希望你去上学,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就上普通高中。
一年考不上大学,我们还可以复读。不能还没到战场,就提前放弃。”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儿子这次竟然没跟我吵,他答应继续上学。
我这才意识到,温柔的话语比强势的命令更有力量。
儿子成绩不好,我开始在他学习上留心,不管考试成绩如何,我都积极鼓励。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儿子进步明显,最后考上高中。
高中三年,儿子也不用我操心,自己整日埋头苦学,最后考入江苏理工学院。
我的梦想,儿子的梦想都已实现。
我给儿子取名为鹏,是希望他像鸟一样自由,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儿子上大学后,离开我独自飞翔,我很高兴,也有点失落。
没有他在身边,我的生活像湖水一般,没有半点波澜,似乎陷入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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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
闲暇之余,我坐在院子里的刺玫树旁,静静望着熟悉到发腻的农家小院。
这个灰瓦旧屋,我在这里一住就是半辈子。
房子早该修缮了,但是我想把钱留给儿子。
我前半生不停工作,也没能攒下多少积蓄,只能省下来,将来贴补给儿子。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看到他过着“一屋二人,三餐四季”的生活。
儿子上大学后,在家的时间很少,我把牵挂藏进心底,不敢过多打扰。
闲在家里,我不想浪费大好时光,总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做。
我想起一位著名的画家,百岁老人摩西奶奶,她78岁才开始学画画,她说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
我十分认同,最好的开始就是现在。
年近五十,我重新拾起热爱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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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要“折腾”,哪怕折腾不出什么浪花,也无怨无悔。
起初,我连手机都用不好,也不知道怎么看电子书。
我就用笔在本子上写,一句一句摘抄。
我还在书桌前贴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座右铭:“捡尽寒枝不肯栖,心存高远处。”
开始学写作时,我完全不知道写什么,该怎么写。
后来,我有幸结识写作老师,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些日子,我专心致志地写,写完就发给老师看。
之后不停地修改,一篇文章要耐心改上好几遍,但我从未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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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的猫咪和我的读书笔记)
在我的不懈坚持下,我终于收到人生第一笔稿费。
虽然只有几十块,却让我激动好几天。
如果我不折腾,怎么能看到更多可能。
儿子知道我在写作,他热情鼓励我,他说我操劳半生该为自己活一回。
以前,他在家只顾自己玩游戏,现在他回来,会耐心地教我使用电脑。
有句话说:“最好的母爱,是燃起孩子的热情”。
好的教育,是言传身教。我用自己的写作热情,影响儿子向优秀转变。
半年前还从不读书的儿子,如今也开始写自己的第一部小说。
春节假期,我们一起看《雪地悍刀行》,一起聊小说,偶尔也会聊家常,母子间的话题越来越多。
我发现他不再是那个毛头小子。
他变得成熟有温度,开始认真地对待自己,对待恋人,对待未来的生活。
我很欣慰。
我用我努力的样子,给孩子力量,让他拥抱生活,无畏向前。
回首半生,我的人生看起来极为普通,也颇多坎坷。
为人女、为人妻,我恪守本分,无怨无悔。
但是对儿子我心中有愧,对自己,也有意难平。
我不能给儿子丰厚优渥的生活,也不能全款给他买房。
我辛劳半生,除了会做家务、会挣钱,却没有其他优点。
幸运的事,我现在又重新开始追梦,人生下半场,我要让自己活出光彩。
如今,父母健在,朝夕相伴;儿子懂事自立,温和孝顺;老公踏实勤俭,待我如初。
走过泥泞,我的生活平安顺遂。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场未知的旅行,你不知道下个路口会遇到什么。
但是,人生再难,也终究会成为过去,只要我们从不妥协。
就像央视的这段励志文字:
“如果命运是世上最烂的剧本,你也要争取做你人生最好的演员。”
余下的旅程,我已收拾好行囊,无畏无悔地走下去。
希望我的故事,也能给困境中的你,带来前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