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80期真实人物故事
2岁时,我感染脊髓灰质炎,当别的孩子都开始正常行走时,我却站不起来。我不但得不到家人的半点关爱,甚至成为同学眼中的“瘸子”,社会人眼中的异类。长大后,我相亲多次,都没成功,她们都嫌弃我的腿残疾。然而我们仅在一起16年,她就意外去世,我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因为残疾,我曾经深陷自卑,因为残疾,我也感叹命运不公。我给别人收小麦,我当过油漆工,在厂里看深井,我还跑三轮车。现在我退休了,用积蓄买下几套房子,儿子也培养成才,在铁路工作。所以,世上本没有所谓公平不公平,重要的是你对待生活的态度。生活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最后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1966年10月18日,我出生在安徽省蒙城县普通的农民家庭。父母也不知道我被感染,只当是普通发烧,迟迟没有给我治疗。直到邻村老农无意间跟父母提起软骨病,父母这才把我抱到县医院。不幸的是,当天我就被确诊感染脊髓灰质炎,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儿麻痹症。医生当场给我判下死刑,他对我父母说,这病根本无法医治。我父母很无奈,随后跑遍很多地方,尝试各种方法给我治病。两三年后,我的肌肉开始慢慢萎缩,右腿行走变得颠簸。那时我大概四五岁,走在小伙伴之间,我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当其他孩子蹦蹦跳跳往前冲,而我只能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跟着走。这时他们会转过脸来,嘲笑我说:“快看,瘸子来了。”它就像一颗钉,深深的刺下去,即便拔出来,伤口也会一直痛。不仅如此,再加上我爷爷是地主成分,在学校里,我更加受到歧视。同样的事别人能做我不能做,别人能说我也不能说,他们甚至还称呼我“地主羔子”。因为腿残疾,不仅给我心理上的痛苦,生活中我也经受别人体会不到的难。8岁那年冬天,一场大雨过后,农村的泥路变成一片片泥沼地。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放学路上,小伙伴早像一窝蜂似的飞奔回家取暖。唯独我在泥沼里一步步挪,我的腿使不上劲,陷进去就拔不出来。我把鞋脱掉,用手拎着鞋,双脚放在冰冷的泥沼里,左脚往前挪一步,然后用手再使劲抱着右腿拔出来。幸好有个老农看到我,他看我可怜,趟着泥水把我一路背到家。1982年,我初中毕业,离开学校之后,父亲对我的态度开始转变。养我就要有所得,我给他创造不了价值,那我只能成为一颗弃子。在农村用算命先生的话,他属牛,我属马,我们相冲一辈子。回到家里,多少希望得到些关爱,但是他非但不偏爱我,甚至厌恶我。平时他歧视我不是正常人,但是每到干活时,我就必须是正常人。初中毕业后,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奶奶瘫痪在床,我开始赚钱养家。我每天推磨给别人加工粮食,再苦再脏我都不怕,只是速度比别人慢一点。尤其是干农活时,因为长时间弯腰站立,我的腿不舒服,就要停下歇会。虎毒不食子,他不关心我也就罢了,还认为我偷懒甚至辱骂我。然而,当两个弟弟先结婚的时候,父亲都给他们盖新房,买新床。当我也萌生盖房为结婚打算的时候,我的父亲竟然气冲冲对我说:
进入化肥厂,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我遇到很多很多好同事。我得到他们的关爱,是这辈子都未曾拥有过的,没有他们,我连惨淡的人生都不配。当时领导给我安排的是油漆队,这不仅是体力活,还需要爬高上低。不论北风呼啸还是烈日当头,我每次都要爬十几米高的梯子,梯子摇摇晃晃。我的左腿迈上一个梯子,右腿不听使唤,甚至瑟瑟发抖。我都会教训那个不听话的右腿,镇定下来后立刻去刷油漆,打砂纸。我虽然爬梯子费劲,但是我臂力好,刷起油漆来,并不比别人慢。领导仍然让我负责看深井,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只要把工作干好,就可以干别的。于是我学驾驶,开小四轮,有空时去农田,帮人收玉米。而我的同事们知道我的情况,不仅过来看我,还专门请一个人照看我,我特别感动。和他们在一起,平时从来没有对我另眼相看,而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都会伸出援手。就这样在单位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一转眼就来到90年代。婚事自然成为让我头疼的事,我也相过几次亲,很明显她们都看不起我,嫌弃我腿有残疾。真爱两个字,我不是随便说说,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很沉重。我们就这样聊着天,一星期以后,她真的同意和我相处,还专门跑到我家看看,认认门。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骨子里和我一样,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她对父母说:“我跟理立松就是缘分,我就喜欢他,我不觉得他是残疾人,你们也不用劝我,这辈子跟定他了。”她的父母也尊重她的想法,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只要他们的女儿愿意就行。1996年,岳父脑梗,我在床前伺候,给他擦身换洗跑前跑后,如同亲生父亲般照顾。之后,孩子舅舅准备结婚,我拿出所有积蓄,甚至还借钱,给他一万三千块钱盖房。后来岳母生病直至2015年去世,这期间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我都是尽最大努力帮助这个家庭。按照正常的家庭,一个残疾儿子找到一段好姻缘,应当尽可能的留住女方才对。而我的妻子性格很好,基本上都是默不作声,不去跟老人争吵。我回家晚些,父母把我连着妻子一起骂:“跑哪去了,活没干完,你玩什么玩。”像这种事有很多,我无力反抗,因为反抗也改变不了父亲讨厌我的事实。结婚前,父亲就给我一千块,我给妻子买了几件新衣服。然而,当时家里别说是婚床,电视也能买起,但是父亲偏偏不给我添置任何结婚的物件。最后结婚待客钱都是我自己借的,甚至连婚床也是我借钱买的。婚后,他甚至想让我和妻子的工资交给他支配,满足他的欲望。婚后她相夫教子,我们过得很幸福,第二年腊月儿子出生。1993年到1996年间,为让自己有个家,我们自己赚钱,自己盖房。后来,我还买下一辆收割机,去到农村收小麦,一个季度能赚一万多。2007年,我在老家盖的房子赶上拆迁,我们在县城分到一套新房。然而,老天就是喜欢恶作剧,太偏爱喜剧开头,悲剧结尾。2009年,妻子站在大车上卸货, 上边的袋子砸下来,把她弹到地上。我一个男人,带着十几岁的孩子,突然感觉人生很迷茫。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明,什么时候天黑,眼里都是泪水。去跑三轮的时候,还要对着客户微笑,转过脸来,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当时孩子正该中考,我一边要关心孩子,一边忍受丧妻之痛,还要一边赚钱生活。拉三轮赚的都是血汗钱,我的三轮车是老式三轮,前边是不带挡风。春天还好,尤其是雨雪天气,冷风拍在脸上,北风呼呼往身体里灌,浑身冻得要死。我只能从车上下来,一步步推着三轮车,在雪地里行走。滑倒是常有的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那时的心情。但我的意志强迫我必须站起来,才能给儿子撑起一片天。我深深明白,跌倒站起来只是半个人,站起来后再往前走才是完整的人。中午回家,我匆忙给孩子做完饭后,就出去拉活,晚上孩子自己做饭。然而作为残疾人,不跑又没办法生活,客户要到的地方还必须得到。每当我回到家,就看到孩子每天坐在那,不知他在想什么。有天,我看到他的书桌上,写着:“想念天堂里的妈妈。”我瞬间肝肠寸断,如果能用我20年寿命,换回妻子的再生,那该多好。本应该宽慰我的父亲,却做出一件件让我憎恶的事,甚至毫无人性。之前孩子舅舅结婚时,我给孩子舅舅一万三千块钱,父亲要求我把钱要回来。作为一个父亲,儿子还未走出丧妻之痛,就逼我去问岳母要钱。我没办法,我不能打老子,我只能耳刮子啪啪往自己脸上打。对于妻子的家人,能把一个正常女儿,嫁给我这个残疾人,我应该感激人家。而他竟然这样没有人性,把钱看得比亲情更重要,自私冷漠透顶。无论是儿子还是老子,中间也需要理字,他却一点道理不讲。他还保持着封建思想家长制,我必须凡事要听他的,无理取闹。但是,我和妻子的感情那么深厚,没有妻子,也没有现在的我,是妻子让我感受到幸福二字。“下次不要让我去爷爷家拿馒头了,他说想吃馒头让我们自己弄。”第二天,我带着儿子去同事家,嫂子特意蒸了一摞卷饼,临走时让我和儿子带回家吃。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关怀不是来自父母,而且来自我的同事们。尤其当我陷入泥泞,把我从绝望中拉起的人,那一定是我的贵人。我在不幸中,又是那么万幸,这个人一直指引我走到现在。我的同事徐哥,他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是我一直把他当长辈一样尊敬。我最痛苦的日子,每天跑完车,就去他家里坐坐,有时一坐就是整个下午。他一直跟我说:“儿子是好儿子,这么好的孩子学不好,谁都不怪,只怪你。”那段时间,儿子学习也很迷茫,徐哥也会像教育自己孩子一样,去给我儿子讲道理。以前徐哥说的道理我听不懂,随着时间一点点验证,我发现他说的都是对的。而我这人,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仅能够接纳别人的意见,也会去执行。徐哥一直告诫我,“不要自卑,咱没啥自卑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房子也不缺,存款不多但是足够养老。
这些钱含金量很高,都是我自己用血汗赚来的,要比常人更辛苦。虽然我现在已经正式退休,但我依然在公司食堂给职工做饭。我相信,只要对生活的态度热情奔放,我的生活就会绚丽多彩。自从前妻去世后,孩子的姥姥姥爷我仍然视为家人,我给他们养老送终。如同我第一次见前妻一样,她对我说:“我感觉谁都不如你,我没把你当残疾人。”每次孩子从外地回来,她都把饺子提前包好,被子晒好,床铺好。她生病时,我带她跑遍大小医院,我住院时,她无微不至照顾我。都说半路夫妻难,或许只是相互的付出不到位,人心见人心。我们做一些兼职挣钱,生活上虽然也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平淡且安稳。虽然我们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音容相貌,但我们能做的却有很多。只要不向生活认输,即便相同的剧本,也会拍出不一样的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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