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 赛 罗 之 死
(选自[英]莎士比亚话剧《奥赛罗》)
舞台气氛图
剧照
人 物 苔丝德蒙娜
爱米利霞
奥赛罗
伊雅各
蒙坦诺
葛莱西安诺
[卧室。
[苔丝德蒙娜在屋内，爱米莉霞由里屋上。
爱 怎么?他现在的脸色温和得多啦。
苔 他说他就会回来的；他叫我去睡，还叫我把你遣开。
爱 把我遣开!
苔 这是他的吩咐；所以，好爱米莉霞，把我的睡衣给我，你去吧，我们现在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爱 我希望您当初并不和他相识!
苔 我却不希望这样；我是那么喜欢他，即使他的固执、他的呵斥、他的怒 容，——请你替我取下衣上的扣针，——在我看来也是可爱的。我要你 准备我的新婚那夜用的床单呢?
爱 我都准备好了。夫人，你的针线活儿这样的精妙!这床单绣得真美!
苔 那还是我母亲在世时教给我的。
爱 你看，这床单上面还泛着新婚的光辉呢!
苔 很好。天哪!我们的思想是多么傻!要是我比你先死，请你就把那些被 褥做我的殓衾。
爱 得啦得啦，您在说呆话。
苔 我的母亲有一个侍女名叫葩葩拉，她跟人家有了恋爱；她的爱人发了 疯，把她丢了。她有一支《杨柳歌》，那是一支古老的曲调，可是正好说中了她的命运；她到死的时候，嘴里还在唱着它。那支歌今天晚上老是萦回在我的脑际；我的烦乱的心绪，使我禁不住侧下我的头，学着可怜的葩葩拉的样子唱着它。
苔 [唱]可怜的她坐在枫树下啜泣，
歌唱那青青杨柳；
她手抚着胸膛，她低头靠膝，
唱杨柳，杨柳，杨柳。
清澈的流水吐出她的呻吟，
唱杨柳，杨柳，杨柳；
她的热泪溶化了顽石的心，——
把这些放在一旁。——[唱]
唱杨柳，杨柳，杨柳。
快一点，他就要来了。——[唱]
青青的柳枝编成一个翠环；
不要怪他，我甘心受他笑骂，——
不，下面一句不是这样的。听!谁在
打门?
爱 是风。
苔 你去吧，晚安!
爱 晚安。
[爱米莉霞下，苔丝德蒙娜睡下。
[奥赛罗上场。
奥 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我的灵魂!纯洁的星星啊，让我不要向你们说出它的名字!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可是我不 愿溅她的血，也不愿毁伤她那比白雪更皎洁、比石膏更腻滑的肌肤。 可是她不能不死，否则她将要陷害更多的男子。让我熄灭了这一盏 灯，然后我就熄灭你的生命的火焰。融融的灯光啊，我把你吹熄以后，要是我心生后悔，仍旧可以把你重新点亮；可是你，造化最精美的形 象啊，你的火焰一旦熄灭，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天上的神火，能够燃 起你的原来的光彩!我摘下了蔷薇，就不能再给它已失的生机，只好让 它枯萎凋谢；当它还在枝头的时候， 我要嗅一嗅它的芳香。[吻苔]啊， 甘美的气息!你几乎诱动公道的心，使她折断她的利剑了!再一个吻，再 一个吻。愿你到死都是这样；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再一个吻，这 是最后的一吻了；这样销魂，却又是这样无比的惨痛!我必须哭泣，然 这些是无情的眼泪。她醒来了。
苔 谁?奥赛罗吗?
奥 嗯，苔丝德蒙娜。
苔 您要睡了吗，我的主?
奥 你今晚有没有祈祷过，苔丝德蒙娜?
苔 祈祷过了，我的主。
奥 要是你想到在你的一生之中，还有什么罪恶不曾为上帝所宽宥，赶快 恳求他的恩赦吧。
苔 嗳哟!我的主，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奥 嘿，祈祷吧，干脆点儿；我就在一旁等着你。我不愿杀害你的没有准备 的灵魂；不，上天禁止这种罪行!我不愿杀害你的灵魂。
苔 您在说杀人的话吗?
奥 嗯，是的。
苔 那么愿上天垂怜于我!
奥 阿门，但愿如此!
苔 要是您这样说，我希望您不至于把我杀死。
奥 哼!
苔 可是我怕您；因为您的眼珠这样滚转的时候，你总是要杀人的。我不 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可是我觉得害怕。
奥 想想你的罪恶吧。
苔 除非我对您的爱是罪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恶。
奥 好，你必须因此而死。
苔 为了爱而被杀，那样的死是违反人情的。唉!您为什么这样咬着您的 下唇呢?一种饮血的欲念震撼您的全身，这便是它的征兆；可是我希 望，我希望您的怒气不是对我而发。
奥 闭嘴，不要作声!
苔 是；可是请您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奥 你把我给你的那条我的心爱的手帕给了凯西奥。
苔 不，凭着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您叫他来问好了。
奥 好人儿，留心不要发伪誓；你的死已在眼前了。
苔 不，我现在还不能死。
奥 你必须立刻死，所以赶快坦白招认你的罪恶吧；即使你发誓否认每一 件事实，也不能除去那使我痛心的坚强的确信。你必须死。
苔 那么愿上帝垂怜于我!
奥 阿门。
苔 愿您也大发慈悲!我生平从不曾得罪过您，也从不曾用上天所不容的 非分的爱情滥施在凯西奥的身上；我没有给过他什么东西。
奥 苍天在上，我亲眼看见我的手帕在他的手里。欺罔神明的妇人!我使 我的心变成坚硬；我本来想把你作为献祭的牺牲，现在却被你激起我 的屠夫的恶念柬了。我明明看见那手帕的。
苔 那是他在什么地方拾到的；我没有给他。叫他到这儿来，让他供认事 实的真相。
奥 他已经承认了。承认他已经和你发生关系。
苔 怎么?非法的关系吗?
奥 嗯。
苔 他不会这样说的。
奥 是的，他的嘴已经闭住，正直的伊雅各已经把他解决了。
苔 啊，我恐惧竟成事实!什么!他死了吗?
奥 即使他每一根头发里都有生命，我的复仇的怒火也会把它们一起吞 下。
苔 唉!他被人陷害，我的一生也从此断送了!
奥 不要脸的娼妇!你当着我的面为他哭泣吗?
苔 啊，我的主，把我放逐，可是不要杀我!
奥 倒下，娼妇!
苔 明天杀我，让我活过今天!
奥 不，要是你想挣扎，——
苔 给我半点钟的时间!
奥 已经决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苔 可是让我作一次祷告吧!
奥 太迟了。[扼苔咽喉]
爱 [在内]将军，将军!喂!将军，将军!
奥 这是什么声音?没有死吗?还没有完全死去吗?我虽然狠心，却还有几分 慈悲；我不愿你多挨受一刻痛苦。
[取过枕头，蒙住苔的脸孔，苔死。]好，好。
爱 [在内]喂!将军，将军!
奥 是哪一个?
爱 [在内]啊，将军!我要跟您说句话儿。
奥 是的，这是爱米莉霞——等一等——她多半要来说起凯西奥的死。 外边已经听得见嘈杂的声音。要不要让她进来?要是她进来，她一定要 跟我的妻子说话。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什么妻子?我没有妻子。啊， 难堪!啊，不幸的时辰!我想现在日月应该晦暗不明，受惊的地球看见 这种非常的灾变，也要吓得目瞪口呆。
爱 [在内]啊，好将军!请您让我进来对您说句话儿。
奥 我忘记了。啊，进来，爱米莉霞。慢点儿，等一等。让我把帐幕拉下来。 你在哪儿?[启锁开门]
[爱米莉霞上。
奥 现在你可有什么事?
爱 啊，好将军!那边出了杀人命案啦!
奥 什么!现在?
爱 就是刚才，将军。
奥 那都是因为月亮走错了轨道，比平常更近地球，所以人们都发起疯来 了。
爱 将军，凯西奥杀死了一个名叫洛特力戈的威尼斯青年。
奥 洛特力戈被杀了!凯西奥也被杀了吗?
爱 不，凯西奥没有死。
奥 凯西奥没有死!那么杀人认错了对象，痛快的复仇又有了变卦啦。
苔 啊，死得好冤枉呀!
爱 嗳哟!那是什么呼声?
奥 那!什么?
爱 嗳哟!
苔 我是无罪而死的。
爱 啊!这是谁干的事?
苔 谁也没有干；是我自己。再会吧；啊，再会吧![死]
奥 啊!她怎么会被人杀死的?
爱 唉!谁知道?
奥 你听见她说是她自己，我没有杀死她。
爱 她是这样说；我只好按照事实去报告。
奥 她到地狱的火焰里去，还不愿说一句真话。杀死她的是我。
爱 啊，那么她尤其是一个天使，你尤其是一个黑心的魔鬼了!
奥 她干了无耻的事，她是个淫妇。
爱 你冤枉她，你是个魔鬼。
奥 她像水一样轻浮。
爱 你说她轻浮，你自己才像火一样粗暴。啊，她是圣洁而忠贞的!
奥 凯西奥和她通奸，不信你去问你的丈夫吧。啊，要是我采取这种极端 的手段，并没有正当的理由，死后就要永远堕人地狱的底层!你的丈夫 一切全都知道。
爱 我的丈夫!
奥 你的丈夫。
爱 他知道她不守贞节吗?
奥 嗯，他知道她跟凯西奥有暖昧。嘿，要是她是个贞洁的妇人，即使上帝 为我用一颗完整的宝石另外造一个世界，我也不愿用她去交换。
爱 我的丈夫!
奥 嗯，他最初告诉我这件事。他是个正人君子，他痛恨卑鄙龌龊的行为。
爱 我的丈夫!
奥 妇人，为什么把这句话说了又说呢?我是说你的丈夫。
爱 啊，夫人!你因为多情，受了奸人的愚弄了!我的丈夫说她不贞!
奥 正是他，妇人；我说你的丈夫；你懂得这句话吗?我的朋友、你的丈夫、 正直的、正直的伊雅各。
爱 要是他果然说了这样的话，愿他恶毒的灵魂每天一分一寸的糜烂!他 全然胡说；她对于她的最卑鄙的男人是太痴心了。
奥 吓!
爱 随你把我怎么样吧。你配不上这样的好妻子，你这种行为是上天所不 容的。
奥 还不闭嘴!
爱 你没有半分力量可以伤害我!啊，笨伯!傻瓜!泥土一样蠢的家伙!你已 经做了一件大大不该的事——我不怕你的剑；我要宣布你的罪恶，即使 我将要因此丧失二十条生命。救命!救命啊!救命!摩尔人杀死了夫人啦!杀了人啦!杀了人啦![蒙坦诺、葛莱西安诺、伊雅各上。
蒙 什么事?怎么，将军!
爱 啊!你来了吗，伊雅各?你做的好事，人家都把杀人的罪名架在你头上 啦!
葛 什么事?
爱 你倘是个汉子，赶快否认这恶人所说的话吧；他说你告诉他他的妻子 不贞。我知道你不会说这种话，你还不会是这样一个恶人。说吧，我 的心都要胀破了。
伊 我不过把我自己的意思告诉他；我对他所说的话，已经由他自己证实 了。
爱 可是你有没有对他说她是不贞的?
伊 我对他说过。
爱 你说谎，一个可憎的、万恶不赦的谎!凭着我的灵魂起誓，一个谎，一 个罪恶的谎!她跟凯西奥私通!你说她跟凯西奥私通吗?
伊 跟凯西奥私通，太太。好了好了，收住你的舌头吧。
爱 我不愿收住我的舌头；我必须说话。夫人在这儿床上给人谋杀了。众人啊，哪会有这样的事!
爱 都是你造的谣言，引起这场血案。
奥 各位不必惊慌；这事情是真的。
葛 真有这样的事，那可奇了!
蒙 啊，骇人的行为!
爱 诡计!诡计!诡计!我现在想起来了； 啊，诡计!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我 要伤心死了!啊，诡计!诡计!
伊 什么!你疯了吗?快给我回家去!
爱 各位先生，让我有一个说话的机会。照理我应该服从他。可是现在却不能服从他。也许，伊雅各，我永远不再回家了。
奥 啊!啊!啊![仆卧床上]
爱 哼，你躺下来哭叫吧；因为你已经杀死一个世间最温柔最纯洁的人。
奥 啊，她是淫污的!我简直不认识您啦，叔父。那边躺着您的侄女，她的 呼吸刚才被我这双手扼断；我知道这件行为在世人眼中看起来是惊人 而惨酷的。
葛 可怜的苔丝德蒙娜!幸亏你父亲已经死了；你的婚事是他的致死的原 因，悲伤的摧折了他的衰老的生命。要是他现在还活着，看见这种惨状，一定会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的。
奥 这诚然是一件伤心的事；可是伊雅各知道她曾经跟凯西奥干过许多回 无耻的勾当，凯西奥自己也承认了。她还把我的定情礼物送给凯西 奥，表示接受他的献媚。我看见它在他的手里；那是一方手帕，我的父 亲给我的母亲的一件古老的纪念品。
爱 天啊!天上的神明啊!
伊 算了，闭住你的嘴!
爱 事情总会暴露的，事情总会暴露的。闭住我的嘴?不，不，我要象北风 样自由地说话；让天神、世人和魔鬼全都把我嘲骂羞辱，我也要说我的 话。
伊 放明白一些，回家去吧。
爱 我不愿回家。[伊拔剑欲刺爱]
葛 呸!你向一个妇人动武吗?
爱 你这愚笨的摩尔人啊!你所说起的那方手帕，是我偶然拾到，把它给了 我的丈夫的；虽然那只是一件小小的东西。他却几次三番恳求我替他 偷了出来。
伊 长舌的淫妇!
爱 她送给凯西奥!唉!不，是我拾到了，把它交给我的丈夫的。
伊 贱人，你说谎!
爱 苍天在上，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各位先生。杀人的傻瓜啊!象你 这样一个蠢才，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呢7 ．
奥 天上没有石块，可以象雷霆一样打下来吗?好一个奸贼![向伊扑奔；伊 刺爱逃下]
葛 这妇人倒下来了；他把他的妻子杀死了。
爱 是，是；啊!把我放在夫人的身旁吧!
葛 他走了，他的妻子给他杀了。
蒙 这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凶徒。你拿着我从这摩尔人手里夺下来的剑。 来，在门外看守好了，别让他出去；我去追那恶人，那是一个不可宽恕 的家伙。[蒙、葛下]
奥 我的勇气也离我而去了，每一个孱弱的懦夫都可以夺下我的剑来。可 是奸恶既然战胜了正直，哪里还会有荣誉存在呢?让一切都归于幻灭 吧!
爱 你的歌儿是一个先兆吗，夫人?听，你听没听见我的声音?我要象天鹅 一般在音乐里死去。[唱]“杨柳，杨柳，杨柳……”摩尔人，她是贞洁；她爱你，狠心的摩尔人。我说的是真话，愿我的灵魂享受天福；我的话是跟我的思想一致的。我死了，我死了。[死]
奥 我还有一柄剑在这屋子里，那是一柄用冰泉的水所浸炼的西班牙宝 剑。啊，在这儿!叔父，我一定要出来。
葛 [在内]你要敢试一试，就得付重大的代价；你没有武器，只好屈服。
奥 那么进来瞧瞧我吧，我有话对你说；否则我虽然没有武器，也只好不顾 一切跟你拚一下了。
[葛莱西安诺重上。
葛 什么事?
奥 瞧!我有一柄剑；从来不曾在一个战士的身边佩带过一柄比它更好的 剑；凭着这一条小小的胳臂和这一柄利剑，我曾经冲破二十倍于你们 这样人数的包围；可是，无聊的夸口啊!谁能主宰他自己的命运呢?现在 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本领了。奥赛罗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呢?——啊，让我 再看看你的脸吧，薄命的女郎!象你的衬衣一样惨白!我们在天庭对薄 的时候，你这一副脸色就可以把我的灵魂赶下天堂，让魔鬼把它抓 去。你的全身冰冷，我的恋人!正像你的贞洁一样凛若寒霜。啊，该死的，该死的奴才!魔鬼啊，把我从这天仙一样美人的面前鞭逐出去吧!让狂风把我吹卷、硫磺把我熏烤、沸汤的深渊把我沉浸吧!啊，苔丝德蒙娜!苔丝德蒙娜!死了!啊!啊!啊!
奥 叔叔，再听我说一两句。我对于国家曾经立过相当的功劳，这是执政诸所知道的；那些话现在也不用说了。当你们把这不幸的事实报告他们的时候，请老老实实照我本来的样子叙述，你们应该说我是一个在恋爱上不智而过于深情的人；一个不容易发生嫉妒的人，可是一旦被人煽动以后， 就会糊涂到极点；一个不惯于流妇人之泪的人，可是当他被感情征服的时候，也会像涌流着胶液的阿拉伯树胶一般两眼泛滥。再补充一句：在阿勒坡地方，曾经有一个裹着头巾的土耳其人殴打一个威尼斯商 人，诽谤我们的国家，那时候我就一把抓住这受割礼的狗子的咽喉，就 这样，把他杀了。[以剑自刎]
葛 啊，惨酷的结局!
奥 我在杀死你以前，曾经用一吻和你诀别；现在我自己的生命也在一吻 里终结。[倒在苔丝德蒙娜身上，死去]
葛 奥赛罗，你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幕落——
[教学排练说明】
一、取材
本片段选自第五幕第二场，即全剧之高潮一场。为使片断具有相对的完整性，我们在奥
赛罗出场前，在五幕二场前加了第四幕第三场里苔丝德蒙娜对爱米莉霞讲述并唱起《杨柳曲》
一小段戏，把外景搬到卧室来。从爱米莉霞说“怎么?他现在的脸色温和得多啦”始，到二人互道“晚安”，爱米莉霞下场，苔丝德蒙娜睡下至，再接上第五幕第二场的开头，奥赛罗上场，独白“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之后进门，和苔丝德蒙娜在床上一段对话。扼杀苔丝德蒙娜。爱米莉霞上场。奥赛罗将自己杀死妻子的事及其原因告诉了爱米莉霞。爱米莉霞奔出呼唤“摩尔人杀了人了”，蒙坦诺和苔丝德蒙娜的叔叔葛莱西安诺以及伊雅各闻声而来。凯西奥和其他群众一概删去。爱米莉霞层层揭露伊雅各制造的阴谋诡计的全部真相。奥赛罗悲愤至极，抽剑欲刺伊雅各，被人挡住，伊雅各逃逸，走之前一剑刺死爱米莉霞。蒙坦诺追出。爱米莉霞倒下。奥赛罗向叔叔表达了无尽的懊悔后自刎。幕闭。整个片断演出时间约四十五分钟。
两人对白中的如下台词，是我为了情节的需要加添进去的。演出结果，达到了鱼目混珠
的目的，因此仍然保留。请不要到各种译本、版本中去寻找依据。
“爱米莉霞 夫人，你的针线活这样的精妙；这床单绣得真美!
“苔丝德蒙娜 这还是我母亲在世时教给我的。
“爱米莉霞 你看，这床单上面还泛着新婚的光辉呢!”
二、性格悲剧
我以为，《奥赛罗》是一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性格悲剧。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方面，主要是指故事情节，戏剧结构，思想主题，人物性格，及主要行径，等等。说它是性格悲剧，是因为剧中的人物，尤其是主人公奥赛罗性格中的某些优点，经另一角度看又是缺点、弱点，对戏剧矛盾冲突的构成、发展，以及悲剧性结局的造成，起了决定性的因素。
半野蛮人似的奥赛罗与名门闺秀苔丝德蒙娜勇敢的结合，似乎给人一种野蛮与文明相结
合的浪漫蒂克的美学感受。莎士比亚是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戏剧家，他正视现实，把这样一
个浪漫主义的爱情故事放到残酷现实中来。在那样一个严格的崇尚阶级门第观念的封建社
会里，这样的结合是绝对不允许的。同时又是一个黑人与白人的结合，更是不成体统。然而，
他们却理想地、或者应该说超乎理想地结合在一起了。现实中，如果没有伊雅各的阴谋诡计，
也可能会有其它的挫折，最后以毁灭这举世无双的结合而告终的。莎士比亚通过尖锐的戏剧
冲突，揭开了这个理想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且描写了他的主人公是怎样不惜一切
牺牲去追求、维护人文主义的崇高理想——忠贞的、纯洁的、有着高尚意义的爱情与友谊。 奥赛罗，粗犷，朴素，浑厚；似乎有些半野蛮，因此容易被激怒；他在战场上有指挥打仗的
天才，杀敌勇猛，可是待人却象孩子一般的天真，棉花一样的温柔，以至善良到不肯损害别人一根毫毛。我排演《奥赛罗》片断的教学过程中，在人物解释上始终排斥“妒嫉”说。我以为该剧本从开头到结尾，没有一处可以证明奥赛罗的悲剧是妒嫉造成的。正相反，在奥赛罗自刎前的一段台词里曾点出：“我是一个在恋爱上不智而过于深情的人；一个不容易发生嫉妒的人，可是一旦被人煽动以后，就会糊涂到极点”，在奥赛罗自刎身死之后，葛莱西安诺发自内心地说道，奥赛罗的“心地是光明正大的”。我想，这足以说明问题了。他之所以最后发展到亲手扼死了苔丝德蒙娜，是因为他孩子般的纯洁的心地和轻信，是因为他爱得太过分，爱到了绝对地步，同时也因为他具有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他为了惩罚恶，不惜亲手扼死了自己最疼爱的人。他在这一场的上场独白中道出了这个动机：“可是她不能不死，否则她将要陷害更多的男子。”正由于以上原因，他性格中鲁莽不智、感情用事一面，一旦被人煽动，利用，便会陷入糊涂境地，失去内心的平衡，作出绝对的举动。当发现自己把一切都弄错了的时候，他悔恨不已。当又恢复了正常和平衡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说道：“奸恶既然战胜了正直，哪里还会有荣誉存在呢?让一切都归于幻灭吧!”奥赛罗不愿意苟活下来，毅然拔剑自刎，作为正直的人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从性格悲剧角度来说，莎士比亚所塑造的奥赛罗，其人物的思想、感情、行为逻辑，严密谨严，无懈可击!
三、导演上的两个“坎”和景
我没有看过话剧《奥赛罗》的演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奥赛罗导演计划》又正好写到我选的那场戏之前终止了。这就逼迫我独立思考，展开想象。
首先，我感到这个片断在导演工作上有两个“坎”必须逾越，这样其它一切才能顺利通
过。一是那张床如何处理；一是奥赛罗杀死了苔丝德蒙之后告诉爱米莉霞是自己杀死了妻
子，并说出不得不杀的理由，这个戏剧场面如何处理。
那张床，是这场戏的主体形象。苔丝德蒙娜忧虑地唱起预示悲剧的《杨柳曲》是在这张床上，奥赛罗扼死苔丝德蒙娜在这张床上。戏剧矛盾的揭开、发展、高潮都与这张床有密切关系，最后奥赛罗死在苔丝德蒙娜身边，也在这张床上。这张床如何摆法呢?考虑结果，决定将它四面临空摆在舞台中线的右前方。不拉帐幕，只在床的右前角悬挂一条白色透明的尼龙纱，算是写意性的帐子。这样，床的四周都可以自由运用，自由调度。奥赛罗和苔丝德蒙娜在床边的一段对话也可顺利解决。——第一个“坎”跨了过去。
床的四周有台阶，奥赛罗和爱米利霞可以坐或站在台阶上对话，自由变化，回绕在床边始终不离床，他们议论着床上的人，与床有关的事。
这样设想，还有两个内在原因。一是从人物出发。让一个具有大将之才、大将风度的奥赛罗，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用一种反常的、平静的、谈家常似的口吻，来谈论自己刚才做出的骇人听闻的事情，用孩子般的天真神情对人讲述一件天经地义的正义事情，并有一种由于勇敢地杀死了自己深爱过、但却是一个淫妇、一个坏女人而产生的愉悦感，把庄严的气氛一扫而尽。尽管奥赛罗也曾在一处说到过他自己的祖上出身也曾是高贵的，但他本人的主要经历是卑微的，所以在这个人物身上，一方面要显示出大将的威武风度，同时要不断流露其平民、普通劳动人民出身的粗悍、纯朴气息。让他坐在放鞋子和踏脚的床脚台阶上来说他那段庄严的话，会造成一种异常的情趣，特殊的味道。二是从剧情出发。一个骇人听闻的反常事件，采用一种反常的特殊的手段来处理——一种极寻常、极平静、甚至带有几分轻松和嘲讽的口吻，则可收到特殊的剧场效果。——第二个“坎”就这样过去了。
床，成为这堂景的主体形象。学生每场演出，我都亲自铺垫床上的被褥、枕头、纱帐，搞得很象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笔下的床铺。床之外，辅以柱子、拱形门、一把莎士比亚时期的扶手椅。给观众的感受是素朴、简练，具有鲜明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时代特征。
这个片断的基本格调——古朴，从景看是基本达到的。说它“古”，是指几百年前的那个时代。人类刚从黑暗的中世纪觉醒过来，带着纯真的稚气和空前未有的尊严、智慧，把世间许多理想、事物一下子从地面推上了云间。那是一个杰出的时代，是人类发挥出光辉的时代，它不同于物质文明的现今世界。说它“朴”，是因为莎士比亚这位才华横溢的戏剧大师，在剧本里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用不着耍弄什么花招，只要从剧本出发，不断地挖掘，总能达到，不必要从外部附加什么。
我所认为的古朴里面，还包含着简练和诗意。整个演出形象，都应该体现这两层意义。景的设计就是企图体现简练古朴，并让观众有想象的余地。
在服装色彩上，我也是追求古朴、稳重。苔丝德蒙娜着雪白的长裙，外裹一条深宝兰色的大披肩；奥赛罗是杏红色的上装，外覆黑披风(最好是白色，无条件时，也可将就黑色)，爱米莉霞是白衬衣、红背心、褐色长裙，这几种典型色彩的交相呼应，是从达·芬奇、拉菲尔的绘画中取来的。和我们的布景相衬托，确有一种文艺复兴时期的古朴味道。
四、导演美学的一点追求——和谐
莎士比亚的《奥赛罗》是一个诗体剧。它的独特的美学要求，就是韵律，和谐。和谐，是就整体而言，包括内在、外在、空间、时间，以及多个局部的相互关系所造成的整体性美学效果。所谓音乐性、韵律性，是美学上和谐的一种表现。和谐，总是与不和谐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和谐本身包含着不和谐，构成了矛盾统一体。就拿我们所排演的这个片断的多个场面说，都是通过戏剧的动作与反动作构成艺术上对立统一的和谐整体的。在莎士比亚笔下，即使写到奥赛罗杀死苔丝德蒙娜那一节，动作和语言也是按照诗的韵律，即和谐的美学要求来体现的。因此剧中几个人物的死都给人一种和谐的美的享受。剧中充满着的人文主义的思想、理想——这大概是共产主义之前人类所追求的最美好的理想了，——更驱使着我在构思和排演这个片段时，去追求艺术上的和谐、优美与抒情，我觉得只有这样，在体现上才比较符合人文主义作品的要求，莎士比亚剧作的风格。
在人物处理上也遇到这个问题。如苔丝德蒙娜，她是这个戏里人文主义理想的体现者。
她热情、勇敢，反抗旧的传统观念；她善良、贤淑，处处为别人着想，以至为别人牺牲自己；她聪慧，心灵手巧，又能歌善舞。作者把她塑造得十分完美，比奥赛罗要完美，她身上没有导致悲剧结局的性格弱点。这就要求演员从一开幕到死去，所有的语调、身段、手势、步态和调度，都力求优美、抒情与和谐，即使在被扼杀的那一刻，在“啊”一声叫喊时，也要柔和、深沉，切不可破坏和谐，给观众带来“刺激”。
而爱米莉霞就不同了。当爱米莉霞发现夫人被奥赛罗亲手杀死，而阴谋诡计都在于自己
的丈夫，特别在伊雅各承认了这点之后，出现了爆炸性的场面，产生了巨大的不和谐。我要求扮演爱米莉霞的学生用变了形的声音说话、呼唤、叫喊，要在她身上出现不和谐，失去平衡，失去控制。然后，当她死去的时候，才让她恢复正常、和谐：她无力地依靠在扶手椅上，朝死去的苔丝德蒙娜方向优美地伸出手臂，像一只将死的天鹅一般，嘴里哼起夫人刚才唱过的《杨柳曲》，然后，在歌声的伴奏中缓缓软摔于地，再支起上半身朝奥赛罗说出她最后的台词：“摩尔人，她是贞洁的；她爱你，狠心的摩尔人。我说的是真话，愿我的灵魂享受天福；我的话是和我的思想一致的。我死了，我死了。”演员面呈幸福之色。她心地坦白，内外一致，灵魂升了天，她安息了!像这样一个普通的善良妇女，为别人牺牲了自己，最后完成了人文主义的人格塑造，是值得歌颂的!
处理奥赛罗的问题要复杂了。他是一个人文主义理想的狂热追求者。他是那样幸福地得到了一切，突然又失去。内心的理想和现实残酷地搏斗着，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他始终处在一种高度的激情之中；为了追求人类的真理，正直和正义，为了惩罚人间的恶，他必须亲手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在高度激情的同时，还要有高度的理智控制，这种内心中理想与感情的尖锐冲突，造成一种反常的平静状态。也就是说他在强烈追求人间和谐的过程中，内心却失去了和谐。
对于奥赛罗的上场，我作了特殊的处理。由右台口拉开的大幕条前出场，使人觉得他好
像是从屋外的一条通道走向家门。他一面走一面思考，帮助自己坚定杀妻的决心，嘴里不断
地念叨着杀死她的理由，正义的理由。他几乎要把自己整个的感情压成一个团儿，捏在理智
的手心里。每当他向卧室走近一步，就好象是往地狱的大门接近一步，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
与痛苦……奥赛罗从舞台框后伸出一只手臂撩开紫红色的丝绒大幕，把高大的身躯和黑色的
脸闪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靠向舞台框，双手牢牢地扶着它，支撑着不能自己的身体，脸也几乎贴在舞台框上了，一声深沉的叹息之后，开始了他的“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的长段独白。
当奥赛罗扼死苔丝德蒙娜后，我本来要求学生像一只死了伙伴的野兽那样从内心发出一
种痛苦的嘶叫，失魂落魄地围在床畔徘徊。可能这样太难了，几次排演都弄不好。后来又为了节奏紧凑起见，将这里的一大段台词删去了，只留下了‘‘好，好”两个字。同时，为了强调体现奥赛罗对自己这一正义行动的态度，把调度大幅度拉开，他从床沿退至拱形门框处，又转向圆柱处，两眼始终盯着床上死去的苔丝德蒙娜，并用气音重复发出“好，好”的字眼儿，赞赏自己的行为，从远处欣赏着自己行为的杰作，轻轻地发出一两声神经质的笑。
奥赛罗向爱米莉霞述说自己为什么和如何亲手杀死了苔丝德蒙娜的一段戏，尤其是一段
不谐和中求谐和，和谐中又充满不和谐的变奏。
爱米莉霞进来报告凯西奥杀死洛特力戈的消息时，奥赛罗坐在椅子上，爱米莉霞站着，这符合他们之间的人物关系。当奥赛罗说到‘‘那都是因为月亮走错了轨道，比平常更近地球，所以人们都发起疯来了”，我要求演员坐在椅子上，把身子侧着俯向台口，用气音、怪声怪气的语调告诉观众，并用手势比划着，因为这时奥赛罗自以为聪明，自以为什么事情都清楚，这种语调对爱米莉霞的“不明真情”多少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其实正是他自己整个儿上当受骗了，被人蒙在了鼓里。
苔丝德蒙娜在帐后发出呻吟，首先是爱米莉霞被引向床边，奥赛罗跟着过去，当他说出
“她到地狱的火焰里去，还不愿说一句真话”之后，发出一阵大笑，使人毛骨悚然!下面接着便是我在“第二个‘坎’”里说到的那个场面，两人在床前台阶上，或平排，或一上一下地对话，有时爱米莉霞被摩尔人脸上的杀气逼向台右舞台框和大幕边，然后她又趋步向前和他争论，向他证明夫人是贞洁的。争论把他们从床边引向台中，摩尔人到圆柱后去抓他悬挂在那里的剑 (这屋里他有两把剑，一把平常用的在圆柱后悬挂，一把西班牙宝剑珍藏于床帐后)，吓唬爱米莉霞，可是爱米莉霞却大声宣布：“我不怕你的剑；我要宣布你的罪恶，即使我将要因此而丧失二十条生命。”没想到这小妇人今天竟然造起反来，爱米莉霞的嗓音恐怖而又撕裂，她呼唤着奔了出去。奥赛罗困惑不解地等待着……
爱米莉霞揭穿阴谋，伊雅各承认造谣，奥赛罗起初沉默不语，细细观察周围发生的变故， 后来他忍不住了，“难道是我弄错了?”他一步步步至台中，床边，坐下，心中像火烧似的要炸演教师针对个别学生的创作个性，选择相应的教材，也就是说为一定学生选择一定的教材的做法，是必要的，正确的。为学生选材，才有可能在四年的教学中形成和发展学生的创作个性。我们不为学生选择，岂不是空谈因材施教?教学过程和最后的实习演出结果，证明我的观点和预定计划是符合实际的，我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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