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周后，趁着马上开学的空闲，季飞的父母和姐姐突然来到B市，没有和季飞初麦打招呼，以看望初麦为由，直接就去了初麦的住处。季飞不在，好在那天尹敏卉休假，正在家里等李一平来接去哪里玩。看到季飞的家人空降，初麦起初不知所措，多亏尹敏卉左右迎合，递茶倒水忙活着，才没有使初麦露出心内的窘迫与难堪。季飞的父母和颜悦色地询问了一些孕期中的饮食，问了一些工作上怎么安排、身体会不会吃得消之类的话，要初麦好好休息，就匆匆离去。
见季家的人一走，尹敏卉不无担忧地偷偷看着初麦。初麦一脸哀伤的神情，面对着窗子发呆，猜不透季飞家人的突击，意欲何为。尹敏卉刚想说话，电话响，是李一平到了楼下，呼她下楼，她什么都没有说，拍拍初麦的肩：“别多想，好好休息一下，我要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陪你说话。” 初麦点点头，看着兴致勃勃又投入到热恋中的尹敏卉出门离去的背影，从心里由衷地充满了对她的羡慕。尹敏卉前脚刚走，就有人来敲门，初麦吸着拖鞋，缓缓地把门开了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姐姐佳沐。初麦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边走去，也不招呼佳沐，就进了自己的睡房，面对着床前的一张凳子，在床上坐了下来。
佳沐什么都没有说，对初麦的态度也并不感到惊讶和恼火，径直地跟着初麦进了房间，在床头的椅子上面对初麦坐了下来。
“是季飞在一周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我处理完一些事就往这儿赶，还好，你好了。不过... ...” 佳沐停止讲话，用那双和初麦一样美丽的眼睛看着初麦的反应。“不过什么？季飞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初麦心里的疑团一个一个都如滚雪球地在越滚越大，急切地问。“不是你告诉他的？！我知道，不是你告诉他的，前面不久，妈打电话给我，说舅舅告诉她，突然去了好几个人去了外婆家调查你。可能那件事也...” 佳沐又顿住了，木然无辜地看着初麦。初麦浑身一颤，脸在一瞬间变得铁青。她少女时候的遭遇，从来没有和姐姐说过，可怎么在姐姐欲言又止的话语中，透露着她是知情的呢？
“那件事？哪件事？什么人在调查我？谁又和他们说了什么？” 初麦的反应很激动，一连地问，问声一出，眼泪又汹涌而至。佳沐见她这样，停止了讲话，站起来，想要伸手去抱住发抖哭泣的初麦，可初麦一把把她推开，边哭边歇斯底里地嚎叫：“你到底知道什么？谁在调查我？这么久了，没有人知道我的悲苦，没有人了解噩梦缠身不敢闭上眼睛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连一个我要忘记和疗伤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到底有什么错？我还要不要活下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佳沐默默地淌着泪，悲恸的情绪蔓延着。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她们姐妹一个随父一个随母，早几年一直都是很少见面，后来她去外地读完专业留在外面工作，才想办法找到也在外地读大学的初麦，之后，两姐妹偶尔联系见面，但初麦每一次都很冷漠，她以为这只是姐妹分开之后没有在一起成长而导致的生疏。上次打过初麦的电话再也无法联系之后，她去问母亲，这些年初麦到底经过了什么事，怎么感觉初麦一直都在逃避自己，见面也是一副冷淡和麻木的神态？母亲才支支吾吾说自己对不起初麦，从母亲那些断断续续哭诉的话语中，姐姐才知道了初麦原来经受了这么大的无与言喻的痛苦。
初麦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姐姐不回答，她心里也明白到底是谁在调查她。而她的遭遇，在母亲息事宁人把她转移去外婆家的时候，外婆舅舅和舅妈都是知道的。读高中的时候，她听到过一些流言，是关于自己被强奸的事，后来她读大学，便很少回去，并且选择来到这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想要彻底地和过去一刀两断。
“我在楼下的时候，碰到了季飞的家人。” 佳沐还是觉得要让初麦知道一些什么，也好有个自己的打算。初麦一听，停止了哭嚎，张大着没有停歇的泪眼，似乎被雷击了一般地呆坐着看着佳沐。
“我知道，也许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很残忍，但他们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季飞的母亲和我说得很坚决，说他们季家，不会迎娶你，如果你执意要生下孩子，在确定是季飞的孩子后，他们会好好带着，你以后都不能去看望。如果你愿意去打胎，和季飞断绝往来的话，他们会给你适当的补偿。” 佳沐鼓足了勇气，还是把季家人和她说的话，悉数说了出来。
突然，初麦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季飞呢？他们说这些话，季飞知道吗？” 佳沐用很怜爱很同情，又很悲戚的目光看着初麦，摇摇头，快速地把目光移开，她想要避开这个问题。“我要见季飞，既然他们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向他认错，我不是刻意要欺骗他，我是因为太爱他，才不敢告诉他，我想他会原谅我的。”见姐姐不说话，初麦急切地说。
“他母亲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季飞就在旁边，她母亲说，她说的，也是季飞的决定。” 见初麦还抱有幻想，佳沐只有孤注一掷，想要让初麦长痛不如短痛。“好，好，好。很好。他不错，我没有看走眼，哈哈哈、、、”初麦发出一连串的狂笑，然后像是很累很累一样，身子一软，头往后一仰，向床中间倒了下去。然后向关切中带着焦急和怜爱看着自己的佳沐说：“姐姐，你自己出去找东西吃吧，我想休息一下，好好想想。”
尹敏卉回来的时候，看到初麦的姐姐来了，直接叫住送她回来正欲离开的李一平，要把卧室让出来让佳沐住，李一平笑着揶揄她：“本来就要你别回来的，你说要陪初麦，这下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是是是，什么时候都是你对，好了吧。”尹敏卉对着李一平抢白了一顿，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初麦的床头，说：“很快我就会搬到李一平那里去住，因为那儿离单位近一些。反正你也是要待产的准妈妈了，这儿的楼层高，要季飞给你找个方便点的房子，你上下楼也不至于那么累。还有，我可是等着喝你们双喜临门的喜酒哦。”说完，见初麦只是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句：“还是先恭喜你。” 尹敏卉虽然看到初麦泪迹没干的样子，神情倦怠，暗想可能是姐俩很久不见，述旧引发伤感的缘故。
第二天，初麦坚持着不要姐姐的陪伴，自己去了一趟学校。校长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开学的诸多事宜，看到初麦，便问：“你怎么来了？你王阿姨不是说你怀孕了身体虚吗，还好好的多休息几天，开学的事宜，你就别参与了，等正式上课再来。”初麦把自己休息室房间的钥匙交给校长，说：“屋子里头有很多的资料和器材，可能需要用，别耽误了你们来找我的时间，我正好闷，出来走走，顺便送过来。”校长含笑地看了看初麦，为她的细心夸赞了几句。初麦便告辞出来，走在路上，觉得闷热的风像是局促不安地要奔赴去很远的地方。八月末的阳光，还很火辣，初麦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便把手里的包包举起来挡住太阳，急速地向家走去。
晚上，初麦给季飞发了个消息，说希望明天下午能在肖姐民宿的后山见他一面，要与他商量重要的事情。 见季飞简单地回了一个“好”字，初麦便默默关掉手机。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第二天起来，佳沐看她精神和情绪都好，就高高兴兴地和她拉着家常，说着说着，便说到她们的母亲：“她现在真的很苦，那个人把之前跑运输赚的钱都拿去赌博，早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母亲之前自己开了个小卖部，可'小弟’出了车祸之后，为了照顾他，小卖部也关了。她的身体也完全垮了，黑瘦黑瘦的，上次，爸爸瞒着后妈，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送去。”见初麦听到这些时脸色又有不悦，佳沐停止了谈话。午后，初麦没有告诉佳沐自己要去哪儿，只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处理，然后各自午休。佳沐午睡起来后，初麦已经出去了。
肖姐民宿的后山，是原始次森林。初麦绕开从肖姐民宿居所上山的那条路，直接就到了上次和季飞野合的地方。从那处地方再往前不到两百米，就是一处万丈深的断壁悬崖，近旁有从上而下欢快流淌的飞流，下边是悠悠储存于平滩之处的静水。流泉飞瀑的水声，与周围的鸟鸣构成和谐的乐章。远处相叠的群峰沟壑纵横，山峦深处那些老了的绿，如墨染般幽深神秘。下午的阳光从山那头斜射过来，给山林染上了几丝迷离的光影。
没有等多久，季飞出现在初麦面前。“怎么要选择来这儿说？” 季飞对初麦的很多举动一直都琢磨不透，此刻，他不解地问。“以前你不是带我来过吗？这儿幽静空旷，适合我们说的事情。”初麦淡漠地看了季飞一眼，又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地接着说：“我只想问你，你妈妈和我姐姐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季飞没有想到初麦这么直接地把话说开，不敢看初麦，自顾自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我知道你心里也一定想要有一个很直接的了断，只是...”初麦用无限忧伤的眼睛看着季飞，把话停住了。季飞抬起头来，用充满疑惑的神态看着初麦。“对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真心爱过我吗？希望看在相处一场的份上，你还能抱抱我，亲我一下，可以吗？”初麦说出这句话时，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季飞。季飞站着，没有动，连声问道 ：“爱与不爱还重要吗？满意答案？你会去堕胎？”季飞问出这句话时，心里一连地暗骂了自己几声混蛋，瞬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
“你最想要的是我堕胎之后，连你妈妈许诺的补偿都省了吧？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你既然不愿意再抱抱我，那你陪我走走总可以吧？” 初麦用一种无限苍凉的口气说完，就自顾自地向悬崖那边慢慢走去，也不管季飞跟没跟在身后。
季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直都不敢直视初麦的他，见初麦向前走了几十米，才抬起来头，看着初麦的背影，觉得如此陌生和遥远。当他呆呆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初麦回过头来，向他投过来意味深长的凄婉一笑，快速地调转身，急奔着向悬崖的尽头冲去。
初麦死了。肖姐发动附近所有在丛林中以挖山药为生的人，想要下到悬崖下寻找到初麦的尸体，那些药农，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下到悬崖的谷底，只是看到半壁中的灌木上悬挂着初麦的衣服碎片。应佳沐的要求，他们给她取下了那些已经碎裂的布条交给了她。佳沐神态悲痛地久久立在悬崖边，紧紧握着初麦的衣服碎片，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她心中在坚定地呐喊，一定会竭尽所能，把那个逍遥法外十年之久的始作俑者送上法庭，让妹妹的魂灵得以安息。
于晴辞了职，准备永久地回归生她养她的小县城。在火车站时，看到目光呆滞脸色晦暗的季飞，在季茹的陪同下也在候车，只是他们向北，而自己向南。
~·~·~·~·全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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