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山人，原名汪晨辉，1985年生于湖北郧西，读书时喜欢述事类文学创作。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辍学，先后经历了家庭变故、辍学、流浪、传销、打工、创业等一系列事情。步入而立，开始研习佛、儒、道等百家学说，终不得其精髓，却也受益匪浅。现在静下心来，回忆那些曾经，感慨万千，只想用手中这支拙笔，向大家讲述那个小山村曾经的那些事。
第51章 杨春晓雪
第二天一大早，山娃想起来要去看看老齐，顺便看看养鸡场，养鸡场被迁到四亩大田了，老齐比当年山娃在家时长胖了不少，正在帮孩子晒尿布。李婷婷正在养殖场的边上喂猪，两口子看到山娃来了，欢天喜地地把山娃迎进他们的窝棚，给山娃煮了一大碗荷包蛋，掺着嫩糟子酒，这是凤栖村招待贵客的第一碗酒水，不过酒量不行的，基本上吃完这碗酒，就得留下来吃饭了，有的还会晕乎乎的醉上一天。
吃完荷包蛋，寒暄了好一阵，山娃给两个孩子一人掏了个红包，红包是四嫂子准备的，里面装了多少钱，山娃也不知道，老齐两口子说什么也不收，说自己现在的日子过的可以了，一年能赚上十来万，去年生意差一点，也是赚足了十万块！山娃说只是给小孩子的零花钱，一个心意，后面四嫂子来了，四嫂子给李婷婷说了几句，老齐这才收下。
老齐带山娃去看了养鸡场，养鸡场里并没有发现太多超过半斤的鸡，山娃就奇怪了，一问才知道，这个养鸡场，并不养殖成品鸡，只孵小鸡，然后乡亲们就到老齐这儿来定鸡苗，养大后，四嫂子的养殖公司再负责销售。山娃不明白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个圈，再说，这村里的可是什么人都有的，当年谭二狗就给羊喂食土坯……
“不怕，这就是我们宋姐发明的股份合作，现在咱村里人个个都尝到甜头了，谁还会胡来？”李婷婷拉着四嫂子的手，山娃忽然想起来，她俩好像是同年的，但四嫂子看上去比李婷婷要憔悴一些，也清瘦不少，两双手就是最鲜明的对比，四嫂子的手能看到很多老茧，而李婷婷的手，也许是因为刚坐完月子，显得非常红润。
“别这么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发明这些，这是海川在北京读大学时，从北京带回来的，只是当年山娃没用这一套而已！”四嫂子帮李婷婷把头发上粘的秸秆皮给扒拉了下来。
“这有海川什么事？”山娃很好奇，当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可能不记得了，海川在北京读大学时，05年前后，说在农村养殖，只适合股份合作，当时你没在意。”四嫂子说
“啥叫股份合作？”股份制公司山娃倒是听说过不少。
“宋姐，我来说吧，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李婷婷完全就是一个话痨“就拿我们这养鸡场来说，宋姐只负责销售，我家只负责保证品种纯净，而村里的人则负责养殖照看，村委参与负责监督，这样大家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整体都会受到影响，大家也都当做自己的事来做了。这个……这个宋姐把它叫做'五分钱’的生意！”
“还是让小宋自己说吧，你吧唧半天，也说不出个啥来！”老齐示意李婷婷，让四嫂子自己来说。
“也没那么神秘，之所以叫'五分钱’生意，是我自己叫的一个噱头而已，我以前去广东、广西看过不少饲养的企业，他们大多数都是靠拼价格，很多拼到最后，真的就是亏本买卖，我在广州时，第一次感觉到了'原生态’的重要性，而我们之前养鸡，都是全部圈养，虽然饲料是上好的面包虫，但不能定义为'原生态’，我之后选择了比较适合郧西山林养殖的皖南黄鸡，皖南的气候和环境都和我们这里差不多，我把鸡种引进之后，由老齐负责培育，培育成小鸡后，由乡亲们领回去散养，当然，为了确保每一只鸡都是纯种的，小鸡在出培育场之前，已经做了身份登记，并打上了专有的脚箍，当鸡养到可以出栏时，再由我负责回购，整个过程村委全程参与！村委负责对这个过程中的损耗进行鉴定，对养殖户的养殖方式进行监督，对出栏的成品鸡负责品质评估，并对养殖户下一年的养殖指标进行评估预测！养殖指标就是根据养出来的鸡的品质，品质越好，下一年的指标就越大，如果品质太差，公司就终止合作关系！”四嫂子生怕山娃不明白，讲的特别详细。
“为什么叫'五分钱’生意？”山娃觉得这个'五分钱’很神奇。
“就是公司的利润比例，不管市场的鸡卖多少钱一斤，每天都对结果进行公示，当天的价格每斤减掉五分钱，就是对养殖户的收购价格，不要担心乡亲们会囤货，价格低的时候不卖，我们的鸡从鸡蛋开始，都有严格的时间记录，比如说：老齐这里今天2月16日，出场了800只鸡苗，那么在11个月后，就是明年的1月16日，会收回来760只，另外40只就是损耗了，如果那40只都在，会加入到1月17日那一批收购，绝对不会滞留到第三天！”四嫂子说“这样一来，我们对价格的完全透明，也让养殖户增加了不少信心，再说老齐这边，通过所有的成本核算，每只小鸡从鸡蛋到出栏，60天时间，每只小鸡只有纯利润3毛钱，村委在这个时候就介入，从小鸡养殖到出栏，每只鸡给村委提成也是三毛钱，但村委要负责鸡瘟防疫和免疫检测，以及后期的防疫证办理，一年下来，村委也赚不了多少，去年养鸡方面，村委除去各项开支，年终结余是五万多一点，差不多能把村里欠了几十年的白条加利息全部还完……”
“养羊也是这样操作，不过羊种不是集中管理的，种羊也是由散户养殖，羊羔的价格由养殖户和种羊养殖户自行协商，但村委还是会对羊的品相进行评估，其他的操作都一样，不过每头羊给村委的管理费是一块五毛钱，去年村委养羊的结余是8万多，现在村里终于有自己的钱了！”四嫂子顿了一下接着说“去年在家养羊和养鸡的，每家至少有八头羊和四十只鸡，一年的纯收入差不多两万块钱，这在农村，还是可观的收入，有一些养殖大户，比如谭振，他们家去年的出栏量，羊好像是一百七十只，鸡超过了三百只，去年的收入除掉人工，也不会少于15万的，大家都赚到钱了，所以才有干劲！今年谭振通过村委的评估，预计羊可以增加到220只，鸡应该还是300只！一年搞个20万应该没问题的！”
山娃第一次听说生意还可以这么做，四嫂子这一套也太绝了吧，带着整个红山村的人玩儿。
从养鸡场回来，山娃说想在村里到处转转，四嫂子要把那个烧糊了的鼎罐拿到河里去洗，山娃就扛着炮锤下河震鱼去了，顺着河震了半里路，一条小鱼儿也没震到，山娃也懒得再震了，就跑去看四嫂子洗鼎罐，四嫂子说山娃该到村里转转看看，好几年不在家，村里的变化很大，有些人还是要熟悉熟悉的，毕竟以后还要打交道。
村里的人走亲戚的基本上都回来了，大家都在忙着打麻将、斗地主，也有炸金花和打跑得快的，每一盘的输赢都还蛮大，最让山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打牌时抽的烟，都是清一色的软中华，只有极少的几家抽的是黄鹤楼满天星，还有一两个抽黄鹤楼1916的，这些烟，山娃都只是见过、听说过，自己从来都没有抽过的，最便宜的也得五六十块钱一包吧？看来这乡亲们真的是富裕了，可村里起楼房的却没有几家，大家都还是住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土房子……
山娃看了几盘，几个后生喊山娃也玩几把，山娃跟他们不太熟，就没玩，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索性跑大西沟去爬山去了，自从那一年山娃在大西沟山顶上埋下那个瓶子种下那棵树，山娃就再也没有上过大西沟的山，去给吴永明烧纸，也只是上到山的三分之一高度，对大西沟，山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仅仅因为那里埋葬了山娃的豆蔻年华和当年的人生理想！
大西沟还是以前的样子，砍柴的人少了，放羊的人却多了，山上的小路比山娃想象的要好走很多，只是沿途多了好多新坟，也许，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和这些前辈一样，静静地躺在这大山的怀里，然后化为泥土，和这大山彻底的融为一体！
上山的路，山娃没有从铁犁沟走，而是一个人沿着当年和海川一起打疙瘩的路，从沟口上到黄土梁，再从黄土梁上到自死窑，从自死窑上到凉水泉，再从凉水泉上到大西沟山顶。
走到自死窑时，山娃想起了当年在这里遇到了九爷和十二娘的事，正是那次撞见，才让自己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如果那天不到这山上打疙瘩，或者没有撞见他们，自己现在又在干什么？会和娟子走到最后吗？那样自己就不会去当兵，也就没有了到纳米比亚当雇佣兵的事，那样的话，阮庆就好和别人搭档，说不定就不会牺牲了……
忽然间，山娃觉得自己很滑稽，就像一个小丑，一直在扮演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角色，自己一直在努力的做着一件又一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事，与其说是小丑，还不如说是一个木偶，总是在各种牵制中勉强的活着……
自己到底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一屋、一床、一餐、一知己，然后就远离这世尘？那又和这丛林中躺着的先人们有什么区别？如果心中充满理想，然后拥有了很多财富、拥有了世人仰慕的地位、拥有了很多很多，可到了最后，还不是得和这些先人们一样，静静地躺着，听别人诉说着江湖上关于自己的传说？如果……
走到自死窑洞口，山娃特意钻进去看了一下，除了侧面那个洞彻底塌了以外，其他四个洞被放羊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用木板钉了简易的小方桌，估计是放羊的用来打牌用的，九爷应该不会再带着十二娘往这里跑了吧，都六十多的人了，就算爬上了这么高的山，也不一定还能接着再爬上十二娘的肚皮！
手脚并用爬到大西沟山顶时，已经是后晌午了，在山顶上看着群山峻岭，最高的地方，就是老母山，二郎山在这里还看不到，不知道老母山的大蟒蛇现在有没有后悔对自己孩子的纵容，她身边就是自己儿子尸身化水的黑水河，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二郎山的大师伯和春兰姑，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光景了，大师伯回去自己的家了吗？找到自己的父亲了吗？春兰到底是怎么疯的？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连绵不断的大山，白茫茫的一片，这大山到底酝酿了多少恩恩怨怨？就像自己和娟子，自己和这凤栖村，自己和自己！……
当年种的树，很好找，已经长到大碗碗口那么粗了，现在估计再想挖出瓶子来，就不容易了，也好，就这么封存着，不管是不是年少轻狂，不管是不是山盟海誓，都一股脑埋了，伴着青山，永远永远！
山娃坐在树下抽了半包烟，家里的烟都太淡，山娃抽不来，说是半包，大多数都是抽上一两口就给掐了，抽上一会儿烟，哼上几首老歌，山娃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往回走，走到沟口，遇到个骑摩托车的，骑摩托车的见到山娃，笑嘻嘻的停下车来，给山娃递了只烟，山娃才认出来，这人就是和山娃打架的吴昊，吴昊的摩托车上还带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吴昊说那女的就是他老婆，也是红山村的人，也在凤栖村小学读过书，比山娃要大好几届，他老婆认识山娃，山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老婆这个人。
山娃下意识的去瞄了一下那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应该有五岁左右了，比较调皮，一直躲在吴昊身后，偷偷地瞄着山娃，估计是没见过这么黑的人吧，小的孩子只有三岁的样子，是个闺女，好像不大能站立，还说话不利索，头也老是一窜一窜的往下磕，口水流得满脸都是，一直被吴昊老婆抱着，吴昊告诉山娃，这闺女是内翻足，孕检的时候，只查了四个月前后，医生说胎儿正常，没想到生下来时，才发现是内翻足，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富裕，一直没有去大医院做足部校正手术，眼看手术的黄金期就过了，好在这两年村里搞养殖，还能赚到一些钱，过完年就准备带孩子去郑州做手术。
山娃看着那个见人就笑的小女孩，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再看看当年的'九千岁’吴昊，现在也俨然一个略显颓废的中年父亲，不难看出，他这些年也改变了太多太多，至少他没有像一部分父亲一样，把残疾的子女丢弃或直接遗弃，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父亲，哪怕眼前无能为力，但不轻言放弃，这一点，他是值得敬重的！
顺着村里的水泥路，山娃漫无目的溜达着，遇到了很多在路边放羊的，有很多小孩子，山娃都不认识，自己那一茬儿的人，差不多都在打牌，他们像候鸟一样，只是回来过个春节，春节过后，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漂泊，村里，只剩下一些孩子和老人，还有像吴昊这样走不开身的青壮年。老家的'家’，也只存在于春节前后的一个月里。
山娃自己家里没有生火做饭，父亲和海川去拜访本族的一个局长去了，山娃想吃即食面。家里没有，就想到菜地里拔点香菜什么的，煮个鸡蛋面条，还没把菜择好，四嫂子就过来喊山娃去她家吃饭。
六妈也在家，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留很多熟菜，简单的热一下就能吃，六妈非要亲自给山娃热菜，在厨房一边忙活还一边说四嫂子的各种好，说泽信有多么聪明懂事，还说正月二十九摆酒时，一定要给她娘家人留两桌，四嫂子没等山娃答话，就替山娃应承了，六妈把菜热好了，帮山娃把饭装上，说有两个老姐姐喊她打牌，一溜烟走了。
吃完饭，山娃看四嫂子还在忙活着写摆酒要用的单子以及要请的客人，山娃说这事应该自己的父亲来做，四嫂子说山娃爸没时间，这事自己不做一次，过几年泽信结婚怎么办？山娃笑着说，'泽信结婚，不还有我么？’四嫂子很怀疑的瞄了瞄山娃，好像山娃特别不靠谱似的。
第一次进到四嫂子的房间，整个房间只能用朴素来形容，看不到任何华丽的物件，连床上的被子，都还是规规矩矩的青花瓷纹路，反倒把整个卧室映衬的有些莫名的肃穆，梳妆台上也干干净净的，干净到连一盒雪花膏都没有，不知道四嫂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反正山娃在房间里待上半分钟都觉得有点压抑。
“唉！你这房间也太简单了，不说化妆品什么的，至少冬天应该有个擦手的东西吧，搞不好就把手和脸都冻裂了，冻疮很难好的。”山娃不理解四嫂子不差钱，为什么要这么节俭，冬天擦个手，几块钱的事而已。
“我擦那些东西给谁看？你四哥出事以后，我把结婚的大红被子全部换了，人也变的不大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了，你是不可能了解我经历过的苦的……”四嫂子不想聊这个沉重的话题，“说说，这些年在外面挣了多少钱？”
“百十万吧，不知道现在的汇率，反正起个三层小楼，和你结个婚的钱，后面你帮我生孩子的钱是差不多够了！”山娃一直不想提那些钱，自从阮庆牺牲以后，山娃总觉得那些钱特别的肮脏，虽然是自己拿命挣的，可都是用血染过的。
“汇率？你挣的什么玩意儿？不会是秘鲁币吧，要是秘鲁币，百十万，连我们这儿的一只鸡都买不到！”四嫂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聊这些，刚才你说在路上看到了吴昊两口子，唉！他们家也不容易，嫁出去的那个姐姐，吴昊问她借过两次钱，听说两次才借到600块钱，后面我和支书商量了一下，借了两三万给他，孩子太可怜了！”
“支书？李双林？那天晚上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就再也没看到他了，他还是支书吧？”山娃觉得回来后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支书。
“现在还是，不过马上又要换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任，他性格太刚烈了，不是个做村官的料，在村里口碑很好，只是这一段时间，他计划在龙潭河再建一个养鸡场孵化场，忙得团团转。”
这个老兵，用自己的一言一行诠释着为人民服务！这种信念，是山娃所没有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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