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王继宏：铁路小站的夜晚

2018年第19期总第19期

作者简介：

王继宏，笔名夕村，彝族，爱好文学，从事铁路养护作业。2003年以来，致力于余业写作，相续在《江山文学网》《中国诗歌网》《中华文学》及铁路文学《红峡谷》《昆明铁道报副刊》发表长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若干。

铁路小站的夜晚

作为一个铁路人，在我生命的纹路里，早已浸入钢轨、火车一样的味道。一直以来，总有一种情愫在心间谴卷，难以忘怀。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迫使我为之写点什么。

1999年的秋天，我怀揣着稚嫩的梦想，来到了成昆铁路，一个偏远的四等铁路小站——泽润里火车站。泽润里火车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它是我的童年，我的父亲在这儿工作了20年。

如果说夜晚是一部晦涩的历史长卷，那么小站的夜晚也一样，能坚持读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很多时候，在闪烁的星空下，我们会在小站站舍前的一块空地上，烧起一堆篝火，然后所有人围着篝火，重复着天天讲过的话题。我看到火红的篝火，在每个人的脸膛上跳跃，那跳跃着的火苗，如同离开家的时候，母亲一次次的回眸。小站四周是寂寥空旷的山野，围坐在篝火旁的我们仿佛成了一群大山的孩子。

我们坐在星空下，等着新的黎明到来。偶尔，繁星闪烁的星空下，会有一列火车呼啸着驶过小站，那铿锵的轮音久久的在山野里回荡。火车的到来，擦亮了漆黑的夜空，那一瞬间的亮，仿佛上帝之手，划燃一颗短小的蜡烛。

才下到工区的第一天，工头安排我参加工区挖翻浆——铁路道床道砟板结失去弹性，又加之积水，在列车反复的辗压下，石浆就会往上涌，雨天形成翻浆冒泥，反复的恶性循环，从而破坏铁道线路的稳定，严重危及行车安全。

早上，天空飘着绵绵的秋雨，秋雨洋洋洒洒，落在我们的脸上，头发上。离铁路不远的田野里呈现出了一片颓败的景象，各种庄家均已收割完毕。我们扛着大头镐、钢叉、三齿耙，走在铁道线上，走在雨雾朦胧的山野里，那情景，宛如一群北归的大雁。我们把脏污板结的道砟用大头镐一镐一镐的斫松，再用三齿耙刨走，然后重新回填干净的石砟，最后再用大头镐夯实道床。

才一个早上，我的手套就被泥沙磨破，泥沙把我的手掌咯得通红。那时，我觉得时间似乎已经停止。后来，实在抬不动时，我便把装满石子的撮箕搁在肚子上抬。下班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蘸满了厚厚的泥浆。下班回到宿舍，脱下衣服时，我的整个肚皮黑黑的。已管不了太多，我们从各自的宿舍里接根皮管到门口，脱光衣服，冲洗一下。

吃过晚饭后，再没别的事情干。天黑了下来，小站死寂一般，死寂一样的小站，像一道坏死的伤口。

在小站上，我最怕的是夜晚。小站的夜晚是凄凉的，小站的夜晚，大地一片昏睡。在群星璀璨的夜空，月亮仿佛一位不知疲倦的母亲，她在自己最为熟悉的村庄里久久的徘徊和游荡。在有星空的夜晚，我喜欢抬个椅子坐在宿舍门口看月亮，然后细数远处山上几户人家的灯火，亮了几盏。此时，我多像一个逃跑了多年的人，虽然走了很远，但我却始终没有逃出过家乡。

在泽润里工区的时候，我很认真很用心的看了一晚上的星空，是睡着看的。月亮初升的时候，像有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灯，迷茫的走在远处的山峦上。慢慢地月亮照亮了整个山峦，山峦也随之清晰起来，一高一矮的两座山峰紧挨着，月亮正好在山峦的凹陷处。

在月光的映照下，矮的山峰像一个坐着、身子向前倾的人，高的山峰像一个弯着腰的人。这时，月亮如同一道昏暗的窗户，透过窗户，我仿佛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倾心交谈，只是我无法猜测他们在谈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们像这样了好多年。不经意间，天山的群星已闪闪发亮。远处的村庄，除了狗吠，还有一盏盏相继拉亮的灯光。

月亮继续升高，高过山峰十几米高的时候，两座山峰又变成了两间大房子。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山上的树木像房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腾的炊烟，仿佛为人间送来一个永久的神话。

当月亮升得很高的时候，我看不见了山峰，这时大地变成银色的世界。此时，浩瀚的星空仿佛一片汪洋，那闪闪的星光，或是归航，或是起航的船。

睡在小站上，看着雪白的月光洒满整个小站，所有的烦躁、喧嚣，葛然而止。躺在宿舍里，伴着皎洁的月光，外面的清风、虫鸣、薄雾，它们好像在轻摇着我的窗帘。我把窗帘轻轻卷开，推开窗子，好让外面的世界，一起涌进宿舍来。顿时，潮湿的空气，在我的宿舍弥漫开来。凉风沁入我的肌肤、充满了我的小屋，我舒服，想必我的小屋也跟着我舒服。

把一天的劳累漂洗在月光里，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静。此时，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幻想，甚至可以想入非非。月亮西沉，银色的大地变得墨黑起来，窗外的柳树抖落下满身的妩媚，露珠滴落，溅湿了一地。

有几片柳叶老去，落在地上；又有几片新叶长出，挂在枝头。窗外，高大的松柏遮住了我的视线，再看不见月亮。月亮落山了，我睡在小屋的一角，小屋睡在小站的一角。

好几个无眠的夜晚，我索性把窗帘拉开，让月光尽情地撒泻进来。雪白的月光照着洁白的墙壁，照着我裸露的躯体。我就像一只青蛙，迷失的蹲在一堆枯萎的荷叶上，回味着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