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村纪事之七：杀人窝

高村有个杀人窝。那山窝究竟有没有杀过人，被杀的是谁，杀人的又是谁，谁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父辈的父辈便称之为杀人窝，所以就叫杀人窝。

杀人窝不向阳，只有正午时刻能晒到太阳，因此格外阴森，其中的树木、柴草也因而格外茂盛。作为孩子，我们断然不敢随便前往杀人窝砍柴、摘野果之类，即使是成群结队，也个个心怀恐惧，生怕一进了杀人窝便又冒出来一个手提大刀的人，又或者踩着白惨惨的骷髅。除非有好些大人跟随一起，我们才敢斗起胆子，踏足禁地一般的杀人窝。不为别的，只为那山窝长有一种很特别的草，用它的草籽塞枕头，睡起来特别舒服，可一夜无梦，可安详得很。

这种高村人称之为“油芒”的植物，叶子像丝芒（茅草之一种），却比丝芒细长，也比丝芒坚硬，叶缘的齿比丝芒锋利，枝干也比丝芒坚韧，即使挥舞磨得雪亮的镰刀，不使出吃奶的劲，也难以将它砍断。这种芒草的叶子和枝干，表层都有亮光，涂了油脂似的，故名“油芒”。油芒植株丛生，这一簇那一簇的遍布杀人窝。它夏季开花，秋日结籽。每至仲秋，高村的孩子们便一起怂恿父母，要他们陪同自己前往杀人窝，带着手套采集油芒籽。

在高村，每当孩子们犯错而又不知错时，大人们总爱说一句“垫高枕头来想一想”，要孩子们学会反思自己。所谓高枕无忧，那是指既没犯错又肚子不饿的时候。高枕者，油芒草籽枕头也。

离开高村后，我再也没有睡过这种舒服的枕头。

直至今天，翻遍了各地各种《植物志》，都没能找到与之一模一样芒草。难道油芒草只生长在高村的杀人窝？难道这杀人和被杀均与油芒草有关？

看来，杀人窝又多了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