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 一天

亲爱的：

这是个平常的日子，也不平常。说不平常，是因为把寓所暂时挪到了桂林，一个远离北方的小城，一个散发出慵懒的气质的小城。我私自把它称为南方之南。

我多次把南方之南用在不同的地方，比如闽地、蜀地、粤、琼，以及这桂林。它们气质相像，是热带的鸡蛋花、棕榈以及像这满城的桂花一次次在你跟前提醒你，南方了，这是雨水充沛的南方之南。

抵达时这真切地感受到像是潮汛抵达的南方梅雨季，墙壁与盥洗间的地板湿得能拧出一把把的水来。早上醒来，你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雨声，倾倒宣泄，很响地打在屋顶，连同溅起水花撞到墙壁的声音也听得到。然后你的心一沉，因为这意味着要被雨捆绑在屋里。

四天的旅行，有三天是雨天。当然，双脚一步步踩着坚实的山路走向山顶，以及遇见大象，或是搭乘竹筏去山的那边，这都是脑海中流星划过的抱恙休假的念头，念头而已。

也就安定地收心回到房里，雨会不会停歇都懒得去管。

黛倒是欢愉，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商讨可不可以去有滑滑梯的肯德基。所有大人的旅途计划全部被打乱，因为她只要她的滑滑梯，那是一个孩童的整个世界。若是不应，她长出浑身的刺蜇得世界都不得安宁。肯德基，就是肯德基，一回到肯德基，她长出的刺就神奇地消失了，她结束对你甜蜜的蹂躏。望着她，真想说我受够了，我不太适合当母亲。可这无边无际的囚牢啊，密密麻麻的八爪鱼式的巨大的手，人一旦陷入感情，即刻被关上禁闭，谁都休想逃走，被爱的绳索牢牢抓住。当然，生活就是这样，一会儿蜜糖，一会儿砒霜——它们统称在爱的名义下的甜蜜的一部分。

肯德基出来时，是傍晚，云变得白了一些，薄了一些，透过来一些散漫的亮光，可也无法凝聚成真正的阳光。

仍是阴天。

临睡前，黛忽然惦记起返程，追问明天是否就回去了，哇，后天可以见到见到爸爸，还有哥哥，爷爷奶奶......又突然雀跃的音调直往下坠，坠入无底深渊，她几乎急得两眼迸出眼泪来——妈妈，不上学，我就想当你的小跟班。

她独自绕进要不要回家的情绪里，像是一团扯乱的毛线球，往下滚，越拉回越往下掉。我没有接她的话，关上灯......她扯着扯着睡着了......

长久的雨天，临到离开前温柔地收回了雨，换成阴郁的模样，正要像几千瓦的探照灯对准一个潮湿的地方可劲照透时，又要启程离开。

因为还有明天，所以所有的情绪收得刚刚好，不忧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