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催醒不同的方式,是邻居一阵密集的说话声。因为住得太近,哪怕他们是轻轻地说,那些话也是关不上捂不住的,横冲直撞,撞向四面八方的世界,撞醒熟睡中的人们。
也或者是一个电话,常是我娘催我回去取刚从菜园摘下的菜。娘的菜园在河边,从前是一片空地,自从得知城里的蔬菜有农药化肥,她便在一片空地上隆起几行土。河的另外一边挺拔而立一棵香樟树,独自的一棵。
有一天,被一段曲子拉醒。是谁在吹笛子吗?鼓足气吹了一个音,直接吹尽了积攒的力气,静止,一分钟后又一个音吹起,呜咽的,哀伤的,像一次远航。
过几日便是年关正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最好的闹钟,每一声都在斗志昂扬说“又大一岁”,哪里敢睡了。
回到故乡,是与一个个肉身的故事相撞。故乡里的每一个人有一部分是活在他人的嘴唇之上,和着唾液,三下两下或者几个词就了解了他人的人生。
姑姑家前有一条通往山野的路,路边种着时兴的蔬菜,菜花顶着金色的花朵,是初春的报童。在金色荡漾的田野,我希望自己是一阵风,拂过每一朵花,收走它们的香气窖藏一整年……就像窖藏的爱,愈咧芬香。
故乡的人们,美是表面的,一杵即破的轻浮。哪里管什么灵魂上的美,那是看不见的、不产生效益的。人们在迅速地苍老,世俗的力量大到无边。我常幻想摒弃世俗的晕染,而成为独立的部分。可不管走到哪,你都有一部分留在这里,是安宁的部分,抚慰的部分,另一部分正面临风吹雨打。坐在江边发呆,感觉到深深的寂静,常年热闹惯了,一时觉得寂静的感觉像蜜糖。连江里一浪一浪的水纹也感到好看极了,像欣赏一幅世界名画般地欣赏水纹。
哎呀,哎呀,多么愉快。不禁吹起童年时吹出的口哨,以为忘记了,忽然从喉咙跑出来的口哨声把自己惊到。又很快故作镇定地继续哼完,水纹好看极了,比世界名画还要好看。
远处是山簇拥着云。身为白云,就像淡淡地爱着宽阔平坦的蓝天,淡淡地爱着……就该掠过高山湖泊,茂密的森林,碧绿的田野,不与它们恋爱……并且在偶然接触后,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朵白云。
从娘家回家的路上,抬头看见故乡的天空布满了星子,蓝绸布上连缀着一颗颗的星星,与少女时望向深夜的天空并无二样,我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曾经它是所有的信仰。
是的,每年回到故乡,穿过浓密的桂花与满城的山茶,总要深情地望着天空。童年时,以为自己是最亮的星星,少女时代,秉着这颗星星的光在人世间横冲直撞。
故乡的山茶稀稀落落地开着,一朵、两朵,早开的几朵挂在树梢,疲倦地等啊等,等到花成一片海,像极了我,等待花开成海。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