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店往事之16好茔地不如好心地
文 / 霍 杨
李富贵娶了赵伯谦的干女儿后，事业有成，百事顺遂。在茶店算得上一个小康人家。这媳妇聪明能干，持家有方。待人接物很是和善。邻里人人称赞。按说这日子十分圆满了吧，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妻俩也有一般烦恼。啥事儿？成婚3年，媳妇这肚皮一直没个动静。老娘明里暗里叨叨了很多遍，夫妻俩也去看了几个郎中，拜了无数遍菩萨，却还是不见个动静。难免心里都有些不如意。
这一年盛夏时节，李富贵因生意去外地几天，还没回来。吃过午饭，李娘子勤快，图正中午暑热，挑水的乡亲比较少，就麻利儿挑了一担回来，刚刚进门。门口路边站了一个穿青长衫四十多岁的外乡人，大太阳底下出口讨水喝。李娘子看他满头热汗，口唇生烟的样子，想是顶着日头走了远路。急忙将他请到门口树荫坐下，将水桶里凉水盛了一碗就欲送出，到了过道，想了一想，顺手从门阁儿将铡好的谷草取了一捻儿放到碗里。笑吟吟地送到青衫客手中。
那客人早就渴得嗓子冒烟。急忙接过来，一看，大怒：俺直讨口水喝，并无失礼。泼妇人把我当牲口看待！欲待摔下就走，禁不住凉水诱惑，皱着眉头将水喝下，那水刚从几十丈深井打上，茶店一带都叫做井母凉水，最是冰凉。饮下一碗，浑身几万个毛孔都透出个爽快来。将碗放下，那娘子早又盛了两碗，还放下一碟儿自家做的点心。
青衫客喝了三碗凉水，吃了几颗点心。疲热大解。与李娘子攀谈起来。娘子家门贵姓，回答姓李。我看你面容，似无所出？却也有几分本事！李娘子吃了一惊。忙问客人端底。那客人长笑一声，吟道：
青衫一袭九州行，
惯看阴阳择吉茔。
妙目如神刘圣手，
穴寻精准有声名。
原来这青衫客是个会相面，看阳宅，茔地的方士，自称刘圣手。专会给人选茔地，点穴位。又说看面相这娘子是坟地出了问题。若选得吉坟，则不但添人进口，还会发家旺业。李娘子被说中心中所忧，大喜。急忙拜请师傅设法破解。
于是，稍歇片刻，李娘子领着刘圣手，先从自家坡地走起，四处寻找吉地。一连找了几处。刘都说不合适。最后直到西沟坡间一块半荒地。但见：
棘草丛生鸟肆欢，
避风远水靠青山。
半坡几分荒凉地，
野兔权当作乐园。
刘圣手四处一看，小眼睛转了好几转。这块荒地黄鸟作巢，野兔出没，嗯，正合我意。就跟李娘子说，这块茔地极好，若选此地，以后必然儿女双全，事业兴旺等等。李娘子自是千恩万谢。待刘圣手钉下定位桩。忙取了10两银子奉上。那刘圣手却再三推辞，死活不受。
李娘子却听得这一行没有白白受用的，硬是塞了给他。待刘圣手慌忙走后，却发现银子留在门口的门阁儿的谷草里。不由得再三赞叹这刘圣手个真是好人啊。等丈夫回来，就请了匠人，选个好日子，按刘圣手吩咐的把父亲棺木迁了过来。
且说这刘圣手离开茶店。却是七分得意三分愧疚。得意的是这妇人将自家畜牲般对待，咱给他选个破财败家的茔地，她还千恩万谢！愧疚的是，自己仗着这点本事，却有些不太正道。为什么不收银子？学艺时，师傅再三警告，吃这口饭，不得仗术欺人。不然，必遭天谴。自己只要不收她钱，便不算违约欺骗。一边走一边盘算，他本来打算是去林县城刘家街找邵雍传人切磋一番的，自去远了。
不得不说这刘圣手有些本事，自李富贵将老爹迁至新茔地，那生意就像吹气球一样，兴旺发达。李娘子几年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把个老娘乐得每天笑哈哈的。一家人都感念上天眷顾，菩萨保佑，刘圣手确实有一手！很想好好谢人家一番，可惜人家闲云野鹤，没个踪迹。只能在心里念记。夫妻俩本来也都是心善之人，从此，更加着意修桥补路，怜贫济困。成了茶店一带有名的善人。
那刘圣手自恃术法高强，谁知去刘家街一番理论，却被折服，羞惭而归。于是，埋头苦研五年，自觉更加精进。准备再去论道。忽一日想起茶店李家点穴之事。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那李家破败成什么样子了，自己方外之士，为了和一个女人怄气，如此欺骗害人，却是不该。越想越有愧，不如赶去另寻吉地补救与他。于是立马动身，前去茶店。
到得茶店老街，依稀还记得李家宅院，正要敲门，恰好门开了，但见那李娘子怀里抱着一个女娃，手里拉着一个男童，笑吟吟地出来，后头一个俊朗利落相貌堂堂的相公陪着。那李娘子一看对面来人，大喜。恩公来了，恩公来了。相公，快，这就是给咱选茔地的刘神仙！那李富贵一听，也慌忙见礼，夫妻俩把恩公请到堂屋，就要下拜。那刘圣手赶紧拦住，连称不敢。于是，吩咐下人看茶备宴。那刘圣手心中却是万分狐疑。看着李家，已不是当年小门小户的气象！儿女双全，和睦发达，那李富贵印堂发亮，鸿运正旺，那李娘子双眸生辉，身体健康。哪有个一丝儿的破败！自己学艺点穴几十年，不可能犯这低级错误，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于是旁敲侧击，想从夫妻俩口里探点口风，对方却也只是感激，浑然不知。于是，就假说还要到当年选定的西沟茔地查看有无泄气隐患，于是，李富贵亲自陪同，小心伺候前去茔地。
两人带了一个伴当。一路上遇见的乡亲，都热情恭敬地招呼李富贵。后面还听得议论小李哥心善，又修桥，又修路，又舍粥，又借米的。不觉心中敬畏。走过路边一块长条地，还记得这是李家的，却是荒着，稀稀落落长着一些野草野菜。不觉疑惑，问怎么好好的地却荒着，那李富贵回答说，本来计划种小麦的，去年秋时忙着修路，给耽误了。那这时可以补种红薯啊？回答却是有些迟疑。那伴当却在一旁插嘴回答，本来已派人来种红薯，芽子都备好了，李相公发现好多乡亲来地里挖野菜吃。相公人善良，想着自家虽然有吃的，可是，有些乡亲去年遭了灾，这三四月天青黄不接的，又不想借贷。还要靠这野菜度日，索性就不种了。那刘圣手听了更加钦敬。
接着望沟里走，就快到茔地了。那李富贵忽然停下脚步，对刘圣手说，恩公，今日有些不便。咱们明日再来吧。那伴当却刚要喊叫，被东家眼色止住，满脸不服。刘圣手忙问端地。李富贵说，上边一排大杏子树，村里几个顽童在上边采摘那快熟的杏子吃。若要前去，那孩童看见，肯定要惊吓逃跑，如果一不小心，跌着磕着，岂不是罪过？那伴当小声抱怨，十几棵大杏子树，卖不少钱呢，都给糟蹋了。那李富贵所说，嗨，几个杏儿，当不得什么，孩子嘛，由他们玩去。
那刘圣手随着他们主仆二人回去，一路恍恍惚惚，进得家门，忽然对主家深施一礼。李富贵赶忙还礼，惊问为何？那刘圣手羞愧不已，说道，实不知相公竟然如此菩萨心肠！那茔地也不用看了，善有善报，好心人天不负！真是好茔地不如好心地也。小子却是愧疚难当，请罪之外，十分不解，还请夫人一同解惑。
却又轮到李富贵云里雾里了。正好李娘子也回来。那刘圣手就问，当日为什么当牲畜看待自己？李娘子却笑了起来，恩公确是冤枉了我，我看你满头大汗，着急用水，那井母凉水，喝着爽快，喝得急了，最是伤人！我放几节谷草，你必然边吹边喝，慢慢饮下，免得伤你。我们茶店一带，多有如此。也有放麦壳的！实没有欺辱恩公之意。
刘圣手更加羞愧难当。还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就把当年自己寻思报复一股脑说了出来。还是不解，选的茔地是个野兔出没之地，本该破败败家，主家姓李，那地多有黄鸟之巢，那大唐李家岂不是坏在黄巢手里！绝对犯冲，怎么就能没事呢？沉吟一会儿，忽问，敢问娘子芳名？李娘子嫣然一笑，回答，我娘家姓郎，自幼喜穿紫色，父亲遂起名郎紫衣，念书时先生改名郎子仪。
那刘圣手目瞪口呆，只如五雷轰顶。狼捕兔！子仪郭令公兴李，世上竟有如此之巧事！怪不得，怪不得！也不再坐，昏昏沉沉告辞离开，夫妻俩看他脸色有异，也不敢拦，送他出门。却望得他边走边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声呼痛，不能起身。忙去救助。却是摔得不巧，左眼被一粗棘刺入眼中，流血不止。慌忙请郎中救治，已损了一目。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取银子送他盘缠。
那刘圣手也有丹药，服下止痛后，自己却不以为意。倒回头劝他，相公宽心，与你们夫妻无关。这分明是我的报应。我恃术报复，虽不收银，却已受了你家凉水之恩！自家恩将仇报，上天小有惩戒，已是开恩。相公心善，自有天佑。一饮一啄，皆是天报。小人去也！相公保重。有缘再见！银子若取，罪过更大。请收了吧。
李富贵夫妻目送他远去，听得他一边走一边唱道：
自古善良天保佑，
不该作恶害恩公。
好心人得好心报，
圣手今成独眼虫。
看他在歌声中走远，俩人不觉得同声嗟叹，齐念了声阿弥陀佛。从此，更行善事，几代家族人丁兴旺，和美平安。这好茔地不如好心地的故事也流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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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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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逯 軍
本期审核：李 健 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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