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勤
1970年早春的一天，一直在家操持家务的外婆突然发烧生病，卧床不起。我家就此乱成一团，菜也没人买，饭也没人烧。我母亲笃信中医，便叫来一辆三轮车，将外婆送进庆春路上的广兴中医院诊治。回家后，母亲忙着给外婆煎药，一共七帖药，每天服用一帖。吃到第六天时，一位发型寸头、很有精神的中年男子来到我家。我母亲一看竟然是广兴中医院为外婆看病的陈医生，惊讶得张大了嘴，连连招呼“请进，请进”。我们全家是满脸的惊奇。
原来第一次去看病时，病人需留明地址，陈医生就是按照这个地址寻来的。进门后，他马上询问外婆的病情，接着，就在我外婆的床边把脉、听诊，最后，又给外婆开了七帖中药。药方递给我们时，他说：“我把她的病治好，争取再为你们烧几年饭。”说完，他就起身告辞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大姐连连向他致谢。他则摆摆手走了，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又吃了七帖中药，我外婆的病明显好转，又开始为全家买菜烧菜，操持家务。母亲则和我的大姐商量：我们与陈医生素昧平生，他不请自来，专程为外婆治病，我们应该怎样感激他呢？
商量的结果是：写一封感谢信。于是，由我母亲执笔写了一封感谢信，送去了广兴中医院。
此后，我家由司马渡巷搬至建国中路，远离了广兴中医院，看病也就不再去广兴中医院了。后来，广兴中医院也搬了家，搬到了体育场路旁，并更名为“杭州市中医院”。医院离我家就更远了，因此，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寸头发型、敬神抖擞的陈医生。但是，陈医生的形象则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头。（笔者查阅相关史料后，基本认定这位陈医生就是1989年评出的杭州市第一批名中医名单中的陈星伯医生）
进入1980年代，外婆明显老了，我母亲退休后把家务活都接了过来。后来，外婆便开始在床上生活，有病也不愿去医院。她是不想给家中增添开支。1983年4月30日下午，我去浙江医院配药，为我开药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尉姓女医生。由于经常在她这里看病，所以比较熟悉，交谈中，我说到了我外婆的情形。尉医生问：“你外婆住在哪里？”我说：“葵巷，建国中路旁。”她说：“你拿好药后，在我这里坐一会。马上就要下班了，我陪你去看一看。”我说：“这可承受不起啊！”她说；“没关系，顺道的，我家就住在葵巷附近。”
后来，尉医生就和我一起在浙江医院门口坐上7路公交车，行驶了十余站后，在葵巷站下了车，步行10余分钟，进了家门。尉医生用听诊器为外婆作了检查，又用血压计为外婆测量了血压。然后，她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赶快送医院。”
尉医生走时，我送她出门，她对我说：“你不要管我了，赶紧将你外婆送去医院。”
于是，我和我的弟弟不再征求外婆的意见，直接将她抬上一张藤椅，送往附近的浙二医院。急诊室的医生、护士给外婆作了初步检查后，给她挂了大瓶。傍晚，外婆对我说：“你还有女儿要照看，你先回去吧。”其实，我对尉医生的催促，还是心存疑惑，外婆究竟有什么病，要这么急送医院？
当晚，我还是回了家，留下弟弟在医院陪外婆。我准备第二天来接弟弟的班。不料，次日凌晨，弟弟敲开了我的房门，告诉我“外婆走了”。外婆临终我没有在场，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我真后悔没有重视尉医生的话。
后来，我又见到尉医生时，说了此话。尉医生没有详谈外婆的病，只是告诫我说：“你们要记住，有病不能拖，尤其是老年人！”
时间过得飞快，转瞬间数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也跨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在生活中，我牢牢记住了尉医生的告诫“有病不能拖，尤其是老年人”，所以，几次都曾化险为夷。当然，更使我难忘的是：当年那种亲密又健康的医患关系，以及医务人员主动无私为病人服务的高尚医德。
（2020年7月25日写于杭州东河锦园）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