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的一跳
六九年春节将至。寒冬腊月，已经是冬闲时节，家家户户忙着掸尘、贴画、磨面打糕、做豆腐了，一派过年景象。此时我们新民大队的三个集体户的同学相约准备回扬州老家过年了。生产队长朱学勤对我们说，接到上级有关部门指示，知识青年一律不许回城，必须在原地过“革命化”的春节。但我们的思乡情绪已经像放了闸的春水汹涌澎湃，任何障碍也阻挡不住了。不过生产队长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他对我们传达上级指示时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我们回去过春节并不反对。
临近年三十的一个早上，我们三个集体户的同学背着大包小包的土产，从三个不同的村庄，朱家舍、钱家舍和李家舍集中到一起，一行十一个人（本来是十二人，其中一人明确表态不回家）悄悄来到河边等着镇上来的两条乌篷船，它们每天早晨经过这儿到兴化城里，从兴化城里我们再换回扬州的轮船，才能回家。船上已经有了不少乘客。七个男生上了第一条船，船便满了，我们四个女生就上了第二条船。这是条摇橹船，我们在船上摇摇晃晃过了好几个村庄，我们正在庆幸我们的正确决定，开心地讨论回去怎么相约出来玩耍。这时听得前面的小木桥上站着的几个人在大声喊话，要船停下，让知青留下，原来是公社和大队的干部追赶了过来，按照上级指示来查去兴化的乌篷船了。他们好像没有赶上前面一条船，因为停下的就是我们四个女生乘的后面的这条船。船停下来了，我们还不想离开船，但是船内其他农民乘客操着当时我们还听得不怎么懂得兴化方言在议论着我们，艄公也说，你们下船吧！我们四个女同学只好下了船，没精打采地回到了生产队。想到前面的船走远了，心里很是羡慕。
回到我们的住处，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第二天可以再去试试，公社和大队的人可能不会再来阻拦。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四人就出发了。到了老地方等着船来。终于船出现了！还是两条！我们挥手示意要上船。可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第一条船没有停，径直开走了。第二条船似乎也没有停的意思。可能是他们接到公社指示，不许停船带知青乘客了，我们感到很失望。
乌篷船继续往前行，不一会儿会经过一座小桥。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明慧冲到小桥中央，等船行到桥下，她“砰”地一声跳到了第二条乌篷船的船顶上！我们惊呆了！好在看到船上的人从篷口将明慧接到了船仓里，她安全了，不会掉到河里了。没想到明慧能有这一手。
明慧平时文文雅雅的，她个子较高，方脸，丹凤眼，梳着两条齐肩的辫子。平时她的面部表情比较严肃，玩的时候也比较文雅。我和明慧在校时的交往不算多，可我感觉，她像个姐姐一样在有些事情上影响了我。一个冬天，我到学校后感觉脸都冻疼了。（我当时住在农学院，到学校要经过两条河，河边的风比较厉害）。做早操时，我和她站得很近，我说我的脸都冻疼了。听到这话，明慧从她的口袋了掏出一盒蛤蜊油，打开盖子，让我扣点油涂上。“你每天都应该涂点油保护自己。”从那以后，我就注意洗完脸要涂点油。要考试了。我们在学校时，可以向老师申请到花园去复习功课。到了花园我时常玩得多，学得少。记得那天在课间我和明慧闲聊，我说我来不及复习数学了。“数学我都复习两遍了，”她说。听了明慧的话，我吓了一跳，原来人家都在努力复习功课哪，我也不敢再乱玩了。我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不自觉中说错话，得罪了同学自己都不知道。明慧告诉我，你要学会“不吱声”。我知道我是改不掉我的毛病的，不过我很感激她。
这天没有公社和大队的人来拦截船了，明慧勇敢地跳上船，走上了回家过年之路，我们三人悻悻地回到了我们的小屋，准备在生产队和农民们一起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后来我们听说其他男同学一路乔装打扮，总算混进了回扬州的轮船，轮船将他们带到扬州的湾头码头（离扬州五公里），他们步行回家的。明慧则先到兴化县城里她奶奶家辗转了一下，奶奶帮她上了回扬州的轮船。他们都回扬州老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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