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推着一车粪去菜园，腊条筐里的粪装得很满，将独轮车架子压得一路吱吱作响。菜园在一片洼地里，下斜坡的时候， 独轮车借着惯性呼呼下滑，大年一个把控不住，车轮子偏进了乔三的菜园子，辗坏了几棵菜苗。
坏了！今天是倒霉了！压了谁的菜园不好！偏偏压了村里头号狠人，人送外号乔马虎——乔三的菜园！
乔三在村里声名狼藉，小的时候钻墙打洞、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长大了越发匪性十足，人性不通，不念乡里乡亲的情意，一句话不来就跟人恶语相加、拳脚伺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乔三媳妇十足悍妇一枚，母夜叉投胎，三角眼、扫帚眉，一脸浑肉，一对簿嘴唇上下翻飞，骂起人来三天三夜不会拗口。
惹不起，还躲不起。平日里村民都像躲瘟神一样地避开他们。
今天该着大年“触雷"，关健是乔三俩口恰好正在侍弄菜园，大年惊出一脑门子汗来，车都没放稳，就忙不迭地向乔三两口道歉。两家本来就心存芥蒂，乔三早就想找个借口好好地修理一下大年，大年自投罗网来了。
乔三媳妇像条母狼一样跳到大年跟前，指着他的鼻尖怒骂，唾沫星子满天飞雨，嗓门赛过村里的高音喇叭。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从茅坑里过滤出的臭话，像下水道的污水铺天盖地地泼向大年。
乔三媳妇这边骂得大年狗血淋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乔三当然没有媳妇的骂功。相比动“文”，他更擅长动“武"。大年胆敢有丝毫的挑衅还击行为，他势必雷霆出击凑大年一个满地找牙！可惜他面对的大年是村里头号老实人，是个人人都敢捏的“软柿子"。
乔三的怒火在身体里急剧地发酵，一时找不到地方发泄，突然看到大年的独轮车上有一把铁锨，他一把抄起，照着不会喊疼的坚硬路面恶狠狠地拍去，铁锨的木头把“咔嚓"断为两截，那劲道力拔千斤，若是拍到人身上，不死也能落个十级伤残。
铁锨 （任福刚 摄）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鸡鸭都纷纷地往窝里赶。乔三媳妇感觉下午的谩骂还没有发挥出最佳能量，还不够解气，还想到大年家补骂几句，老远就听到大年家里有霍霍的磨刀声。大年家的大门半掩着，大年正在院子里光着脊梁满头大汗地磨着斧头。
大年眼睛里喷射出仇恨的火焰！屈辱和愤怒凝结在硬如管钳般紧握斧头在磨石上猛烈抽送的两条粗壮手臂上，怒气鼓胀的肚子就是一个正在燃烧即将爆炸的汽油桶。
“唉呀！我的娘呀！要出人命！”
乔三媳妇脸惨白如纸，连滚带爬一溜小跑蹿回了家。
大年媳妇也感觉嗅到了杀气：“大年你可不能干傻事啊！俺娘俩都得靠你养活啊！咱老实了半辈子，被人欺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忍忍吧！犯不着跟人家拼命！"媳妇一边劝说着，一边去夺斧子。大年并不理会，胳膊上蠕动着道道青筋，磨起斧头更加蛮力。
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怕事的大有人在，不怕死的人没听说过。
大年握着磨得锃亮锋利的斧头，在空中做了一个猛力劈砍的动作。
乔三两口子幽灵似的提着两瓶好酒进了院子，两口子像是发低烧，身子冷得有点发抖，凶神恶煞的霸气早已荡然无存，弯着虾米腰，像两根霜打的蔫茄子，脸上挤出积攒了一辈子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向大年说着道歉的话，直到看到大年脸上“风平浪静"，才忐忑地灰溜溜地离开。
晚饭后，大年提着斧头就要出门，媳妇一把拽住他：“你想干嘛？人家不是向你赔礼道歉了吗？！”
大年苦笑着掰开媳妇的手：“熊娘们家！瞎寻思什么？今晚我必须去山岭上砍块木棍做锨把，否则明天没法种菜园！"
作者简介：任福刚，山东省散文家协会会员，日照三银纺织有限公司工人，喜欢读书写作，偶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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