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识木
我一直不敢信佛，不是因为我吃肉，也不是因为我喝酒 ，而是——我杀生。
是的，我杀生。不用说，蚊子从我眼皮底下飞过，肯定打的；苍蝇从面前飞过，我也不会留情；田野里的蝗虫，更是我亲手捉了喂鸭子；如果有蟑螂在我眼前爬过，我会毫不犹豫一脚踩死、一拍子拍死、一锤子锤死、一棒子打死……
但真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杀手的原因，不是这些，是在我年幼无知的年纪，我杀过手无缚鸡之力、人畜无害的小生命。
一是蜻蜓。
有的时候，认真回忆，我六岁以前都在干嘛。时常会有这样的画面，我手里扛一把叉头扫把（就是用竹子的细枝扎成的扫把），满场坝满地里追着蜻蜓跑，一天大概会捕到一两只，然后把它的头、翅膀、尾巴分别摘下来，再到路边找一只有点黄色的小蚂蚁，把一块蜻蜓的肉放到它面前，嘴里念念有词：“黄思蚂蚂，请你的家公家婆来吃尜尜。”之后就在原地等上半天，直到看到那一只蚂蚁领着一长串大大小小的蚂蚁过来，密密麻麻簇拥着蜻蜓肉，把肉往窝里搬。我看着这一场盛大的仪式，惊呆了。
我没有多想，也不可能想到，我要看的盛大场景里，有一个生命结束了。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以后，想起那些画面，让我感慨最深的，不是那个有趣的搬家画面，而是那只满足了我好奇心却惨死的蜻蜓。
二是蝉。
也是在那个时候，燥热的夏天，趁着大人们午睡，小孩子们都钻到树林里捉蝉，家乡话根据它的叫声叫它呢咡。捕蝉也是有工具的。首先要找一根杆儿，要求是长到可以够到树上的蝉，粗细刚好，好握。老家有一种竹子叫苦竹，正好满足这些条件。去砍一根苦竹杆，找一根儿二十厘米左右细竹丝儿，把竹丝儿两头往竹杆儿细的那头一插，一个竹圈儿就成了。拿着这带圈儿的竹杆儿各个角落去找蜘蛛网，一圈儿圈儿绕在竹圈儿上，捕蝉神器就算完成了。粘性好的蜘蛛网我不太能识别，所以，我几乎捕不到蝉，偶尔会捕到一只哑巴蝉，拿细线拴它脚上，放屋里玩儿，有点像放风筝。
多年以后，一个朋友带给我一份菜，一只只炸焦的蝉在我眼里，脑海里是女子不如男捕不到蝉的记忆，更是以一颗幼稚的童心玩弄那个无辜生命的悔恨。当他夹起一个送到我嘴边，又是别样的心情。
三是蜜蜂。
九十年代的西南丘陵地区，已经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人们能勉强吃饱饭了，可蛋白质还是没那么丰富。蜂儿仔是补充蛋白质的好东西，但是要弄到也是很不容易的。那时候，最小的两个姑姑还未出嫁，最大的表哥也有十好几岁了，只要有人发现哪里有蜂窝，姑姑和哥哥们总是一起去夺蜂窝，我当然也会跟着。他们先找一些柴草放到树底下，把干的放下面，容易燃烧，把生的放上面，这样才会烧出浓烟。柴草准备好之后，除了点火的人，其他人都躲到矮灌木丛后面，像极了战场上两军对峙时躲在堡垒后的士兵，而握着火炬那个正是冲锋在前的排头兵，他一点完火赶紧跑回堡垒藏起来。带着热气的烟让蜜蜂感到威胁，成年蜂纷纷从窝里飞出来。就在这时，大伙赶紧把蜂窝打下来。不用说，蜂窝里的蜂儿仔全是我的。就是今天，我都很难想象，当初我是怎么做到把一只只长的像蛆的幼虫放到嘴里的，不过，我那时，真的做到了，并且，很享受。
大自然用一条食物链把大大小小的生物联系在一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毋庸赘述的必然。我曾经欣喜那些杀生经历是我这一生中最有趣的事，我也曾悔恨我的无知残害了那些微小的生命，而今，我想以平和的心态告诉我自己，那就是我曾经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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