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好的女人
——怀念夫人龚香美女士
邬 聪(湖北)
我的妻子龚香美，长期积劳成疾，身患八种疾病住院数月，病危通知单发过两次，最后因尿毒症透析近一年。于辛丑年农历六月初六，由于天气暴烈，造成血压突然升高引起大面积脑出血，抢救无效不幸于当日离世。
五十多年的携手相伴，五十多年的风雨同行，如今，心爱之人撒手人寰，与我阴阳两隔，怎不让我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我要责问苍天：人的生命怎么可以这样脆弱？生命的火焰怎么抵不过病魔的肆虐？
当天透析四个小时回家，妻子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分钟后，要起床去卫生间。我抱扶着她歪靠在门框边，她口里喃喃细语：“上厕所，上厕所……”渐渐地语音微弱。我立即拨打医院急救电话，将妻子送进仙桃市人民医院。
妻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令我措手不及！我曾听说“尿毒症”有人透析一二十年都还健在，她怎么病情转向特别高危的“脑中风”？我呼天抢地，哀求医生尽一切办法抢救我的妻子。医生对躺在重症监护室不省人事的美香采用了力所能及的所有措施救治，但都回天无术……失去亲人，生与死瞬间离别，这才是撕心裂肺的人生最大的悲袞！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歪一倒，模糊呓语，瞬间离去。
与我辛苦拼搏几十年的世上最好的女人，走了！她拋下了从此孤苦零丁的丈夫，抛下了再也没有母爱的儿女，更抛下了她的心肝宝贝般的小孙儿，永远离开了人间的花花世界，也告别了世间的纷乱争拼。
抚摸妻子的遗体，看着妻子安详的遗容，一件件往事如定格的影片，在眼前回现一一
龚香美弟妹众多，当时农村抚养儿女是以大带小。她是家中老大，从小便学会了帮理家务，做着成年人都不愿做的辛苦差事。由于家境贫寒，可怜龚姑娘无暇上学，只断断续续地读过两年书。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扛起了河工，每天天才濛濛亮，就来到工地上开河挖沟战天斗地，小小的年纪便过着面朝黄泥背朝天的苦日子，倍偿人生的艰辛。插秧割谷搞“双抢”，她样样都是一把好手！正如当年流行的一句京剧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1966年夏天中学毕业后，命运之舟将我推回故乡贫瘠的原野，我在劳动中与香美一见钟情。香美勤劳朴实，美丽善良，让我心驰神往。我有知识有抱负令她倾心。我向她求婚，却遭到她父母的反对，她的父母想让香美在家多做几年家务和农活。求婚不成，我没有绝望，大胆地带着香美星夜私奔！从洪湖大同湖逃婚到仙桃盘滩村，二角八分钱做了一个牛粪稻草糊泥巴的小屋栖身！一个月九斤四两谷子，最多出五斤大米，饿得饥荒，吃糠，吃野菜，吃肥田饼，吃榔树皮……我们相儒以沫，同甘共苦，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一香美生下了大女儿邬天娇，她第一次做母亲，我也第一次做了父亲。从此，我们夫妻二人的生命大放光芒，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们最幸福！
几年后的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欣喜若狂！由于前几年一直给中央写信，诉说我作为一个回乡知识青年的理想与抱负，现实中的无奈与苦恼，也常收到他们热情洋溢的来信，鼓励我不要失志，要发奋图强。此时，国家教育部写信给我:“邬聪同学，中央决定恢复高考，希望你积极报名，祝你好运！”我在中学时代成绩优秀，1966年报考北京大学新闻系，但由于那年宣布取消高考，让各地从工农兵中推荐工农兵员。我的大学梦便只能成为梦了。1977年恢复高考，可残酷的现实是，我家欠债300元，短缺四个月的口粮，当年不能走，也不敢走，根本无法参加高考。我和妻子用了近两年时间，拼命劳作，终于还清债务。听说我要考大学，整个盘滩村都震惊了！秦家伯，万家婶，一拉一拨地乡里乡亲上门劝说龚香美:“姑娘呀，不能让你家邬聪考大学，他考上大学，肯定会做陈世美！”我的夫人，我的心爱的妻子，我终生无悔的情人，我的千辛万苦风雨同舟的天下最贤慧的女人斩钉载铁地回答:“邬聪一定要上大学，他不是一个种田的人！”知我者，夫人也！仅凭她这一句话，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的理解和支持，我终身难以忘怀。当年，妻子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和田中的农活，让我专心复习功课，终于在1978年考进了湖北大学数学系。大学毕业后，经过多年历练，我先后担任了华中女子大学执行校长，湖北模特艺术学院院长，面对社会上一些姑娘的投怀送抱，我始终不愿抛弃我的结发之妻。
几十年后，我写下了当年在小草棚生活的回忆录《难忘的小屋，难忘的水》，很多读者都认为那是对生命的体悟，是用血泪抒发出的如歌如诉的心声。
我上大学，妻子龚香美在家种十九亩旱地水田，怀身六甲时还要抢种庄稼，抢收小麦，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一个弱女子，既要插秧割谷捡棉花，还要干农村最重的活——扯棉梗！农忙时节还要抢禾场抢石滚抢水牛打粮食，何其难哉！
为了节省路费，我每个星期六下午从武汉专找顺便车赶回盘滩村，星期日晚上回武汉，帮爱妻种田耘地。每次回家不管是七点八点，直接到地里去找老婆……在昏暗的夜色中，听到我喊“香美！”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突然站起来，看不清衣，看不清脸，只看到两排雪白的牙齿，她张嘴在笑！一个孤身女人种地，受尽了千辛万苦。但她高兴，拼死拚活养老小……她心里燃着一团希望之火，自己的丈夫——是一位大学生！她常兴奋地对我开玩笑说，人间状元郎，天上文曲星。她高兴，她自豪。
大女儿天娇是我们夫妻俩的至爱，一次娇儿“百日咳”，作为年轻的父母，我们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常常彻夜难眠，倍受煎熬。
我们视子女为掌上明珠，龚香美做马让孩子骑，我扶着女儿坐上我的肩头看电影；妻子一头挑红薯一头挑着女儿走百十里路，累得气喘吁吁仍难掩满脸笑容，我骑着自行车，边摇铃铛边教女儿唱儿歌，妻子坐在后面搂着我的腰笑呵呵……特殊的年代，特别的生活情趣，让我们沫浴在幸福的海洋里。
小女天娇活泼可爱，她三岁跟随我上大学，四岁帮助妈妈捡棉花，给妈妈做伴。“妈妈，回家吧，鬼来了，我害怕！”女儿看着渐渐笼罩上来的夜幕，劝着妈妈回家。妻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忙这忙那，小孩经常无人管。很多时候，天黑了，妻子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放下田里没有干完的农事走进家门，这时，小女儿邬梦霞身靠大门睡着了，咀边都是泥巴，原来肚子饿了，到菜地偷扯红萝卜吃……我把学校发放的生活补贴拿出五元钱给妻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钱叠折收存起来，两个月竟然没有动用。我问何故？妻子腼腆一笑:“平时靠卖鸡蛋钱换一点油盐，粮食家里有，一时用不上。”长期艰难的岁月，养成了妻子一分钱掰两半花的节俭持家本领。妻子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百事不让我去操心。我的勤俭朴实的好老婆，世上难找，人间少有……在以后的几十年漫长的岁月里，她紧跟在我的后面协助我打拼。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家的存款就有580万元，那可是一万元即被称为“万元户”的年代！我们在雄踞汉口火车站的雄翔大楼，购买了五套商品房，还购置了几辆小汽车……大女儿天娇才貌出众，天生一副好嗓子，她勤奋好学，成了一家歌舞团的节目主持人和主唱歌手。她当节目主持人端庄秀丽，光采照人，她主持风格亲和，妙语联珠，情感真挚动人，常常赢得观众上台鲜花，掌声雷鸣。她的节目曾多次获得省优秀奖。小女儿梦霞两口子开物流公司，我赠送了四辆崭新大货车，支持他们发展事业。二女儿从事容美产业，现任一家香港美容院的老总。大儿子格飞从武汉大学法律系毕业后，从事法律工作。小儿子格驰武汉工程大学毕业，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运作900台电脑，规模宏大……几个优秀的儿女是母亲龚香美对家庭、对社会的巨大贡献，她为邬家续延了香火，她为国家哺育了人才。
为了回报妻子多年的辛勤付出，我在事业有成后，经常开着轿车带着她在全国旅游，几乎游遍了祖国的每一寸大好河山，著名风景名胜区，让她享受幸福的时光，生活的乐趣。
如今，我的相依为命的爱人，就这么突然走了！？甚至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上帝呀，祢怎么这样冷漠无情！
妻子的音容笑貌怎能忘？妻子起居饮食怎能忘？妻子悉心照料怎能忘？妻子呵责嘱咐怎能忘？妻子相亲相爱怎能忘？邬聪呀，你不是自诩为文学才子吗？写呀！写呀！写呀！写下龚香美漫长却又匆匆忙忙的一生，写下龚香美的无私挚爱，写下人间最沉痛的至理名言“人间夫妻是真情。”
让我最后一次亲吻心爱的妻子，我不能因爱去殉情，也不能因爱而沉溺，更不能因爱去放弃一切人生的追求。为了告慰妻子的在天之灵，我将老骥伏枥，坚持不懈地探索研究与发展奋斗，让人生继续闪光，以有限的生命为社会、为人民奉献自己的光和热！让自己立志改变群体，改变社会，改变人间的目标早日成为现实，力争实现人生最高顶级的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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