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和真理
吴友农
1976年，高中毕业的我，沿着唯一的出路来到了冬天寸草不生，夏天烈日喷火的地方一一陕西省乾县杨汉公社牛池大队，身份是古今中外都没有过的“知识青年”，简称“知青”。
思绪回到了48年前一一当时看到的是，天苍苍，野茫茫，狂风吹起的遍地黄沙； 嗅到的是粪土臭，麦草香，和夕阳中呛人的炊烟；听到的是鸡打鸣，犬狂吠，马车“嘎吱嘎吱”的噪声；干的是，朝挖土，夕推车，月光下大伙无聊的玩笑和扯闲篇.....
那里确是“广阔的天地”，却难以“大有作为”。干什么，怎么干，一切听队长的。生活条件之原始，跟六千年前的半坡村人差不多。自来水、厕所统统没有，更别说理发馆、洗澡堂、照相馆、邮局等较为现代的生活设施了。我的“个人财产”也就是两个粗糙的木箱。照相机想都别想。“战天斗地”三年的生活硬是没留下一张照片。因而所有印象都是模糊的，支离破碎的。更让人心碎的是，一个29人的“知青点”，竟有5人英年早逝，连聚在一起忆苦思甜的机会都没了。
烟熏火燎的厨房也就是卧室，水缸里是6丈深井中提上来的浑水，粮袋里是磨房刚磨出的面粉，要不是国家的特殊政策，“知青”恐怕连这面粉也难保不断。案板上的一瓶盐，是唯一的调味品。没有蛋奶肉，没有菜果蔬的日子一天天地熬着。意志虽坚强，牙齿受不了。很快，我的牙齿一个一个的坏，一个比一个痛。怎么办？我告诫自己，不能因为牙痛就退缩，也不能为了回城看牙花巨额的5角4分钱的火车费！那时一个强劳力的我，一天的劳作才合1角3分钱！更不能因为看牙耽误挣工分，因为公社强调：“工分不够不准报考大学”。 另外，记得民间有句话：“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我想，既然不是病，那就忍吧，学学刮骨疗毒的关云长！ 忍啊忍，忍到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忍到面部红肿、发烧昏迷。
后来，我成了华西口腔的学生，才知道我当年患的是罕见的“猛性龋”。这与环境的骤然变化，营养的严重缺乏，情绪的突然失衡等因素都有关；懂得了龋病及时治疗的重要性，否则将从浅龋、中龋发展到深龋；知道了牙髓炎一旦发生，就将出现典型的“四痛”，即自发痛、放散痛、夜间痛和激发痛；理解了牙痛之所以如此剧烈的机理是，牙髓所处环境狭小且四壁坚硬，牙髓神经的密集分布和传导机制复杂......
再后来，我穿上了神圣的白大褂。天天都在为消除牙痛、修复坏牙而工作。从华西医科大学、到南京医科大学，从“蜀国、魏国到吴国”，南北转战，一干就是四十年。用了多少早出晚归辛勤的汗水，换来了无数牙病患者愈后的微笑，值了！
那段特殊的岁月给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带来的灾难是多方面的。再厚的书，再大的博物馆也难以全部展示。作为一个深受牙病折磨的患者和打拼多年资深的牙医，我还会加一句：不知残害了多少牙齿！
对于“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的说法，我的评价是：前一句是谬误，后一句是真理。希望所有人都能明辨之，应付之。
( 作者吴友农系医学博士，江北人民医院主任医师、口腔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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