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春月—14-1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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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春三四个晚上没到浩辉房间了。主要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自己感到累，浩辉也累。是的，连着二十多天的听课、排练、作业、演出，“从来都没像这样紧张过”，这是她与浩辉说的一句话。所以，她在这几天总是把文化课方面的问题“消灭”在一同放学的路上和晚自修的时间里，而不想占用浩辉太多的时间。只有前天中午，她“耽误”了浩辉几分钟——她特意买了两瓶炼乳罐头给浩辉送去，说是让他补补脑子。浩辉当时怎么也不肯收，客气话说了一大堆。而她呢，最后有点生气地撂下罐头跑回家了。今天是星期六，温若春晚饭后与母亲一起洗刷好碗筷餐具，就到了浩辉房间。她知道浩辉今天课外活动时间是回家干活的，估计没这么早回来。于是，她去提了水，把桌子、床架、椅子、书柜擦了个遍，又用拧得很干的拖把将地板拖了一遍。当她把拖把清洗毕回来时，房间里散发着阳光的余味与微微的水气，让人感觉到有点异样但并不让人讨厌的气息。出了点汗，好在窗户全是打开的，流动的风儿让她感到了几丝凉爽。她扶着门框看着自己睡过的小床，忽然想到：“今天是二十七号，没在这小房间睡觉刚好一个月了！”这时，她的手触摸到了门框上的门扣，想起了回家的前一个晚上妹妹没来同睡，自己也没有上这个门扣，而浩辉却依旧在外面扣上门的情形——“自己是有意的，他也是有意的。他的有意并不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而自己的有意却是检测到了他的自制与诚实！”她在心里说着，不禁俯下身子，理了理有些皱折的小枕巾一角。顺着，她用双手拿起枕头，轻轻闻了闻。立刻，她回味起那晚她与浩辉耳鬓斯磨时的年轻小伙特有的朝气，双颊也有一种发热的感觉。随之，她奇异地想到：“如果，那晚真……”不过，她没让自己继续往下想，而是看着被子枕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可以不洗，但明天是星期日，要是晴天就来洗吧！”

温若春放下枕头，走到外屋，没有开灯，坐在浩辉的位子上。窗外与屋内都愈加朦胧了。渐渐地，温若春想起了近几天她欲说未言的那件事情来……

《路明》汇报演出的那天中午。

幼儿园后院十分安静。弟妹都去学校了，房间里只有温若春一人躺在床上。因为晚上有演出任务，剧组的同学下午可以不用上课，所以她想休息一会。迷迷糊糊地，隔着板壁，她听见爸妈在房间里的对话：

“以后在孩子们面前可别这样。”随着关门声过后，母亲说：“你昨天从屏州回来后就绷着脸。”

“我心里难受。”随后是杯子放在桌子上的响声，父亲这时大概已经坐在床沿了。

“我也一样。”母亲附和了一句，又说：“但是，可别伤了自己的身体，也别影响孩子们。就耐心地等着吧！”

“等，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啊！上次没咱们的份，这次又没有！”父亲说得有些愤愤地：“难道真的都要等到像白怡一样，病入膏肓了才可以'落实政策’吗？！”

“所以，别太着急了嘛！急坏了身体就不划算了！”母亲说。

“怎么能不急啊！你看，我们在这里，为国家做了什么呀？被别人批判？批判别人？平整土地？看报纸？还做了一些什么呢？？”父亲有些大声了。

“你说得都没错，我知道。可急有什么用呢？”母亲和气地劝慰：“不是说省里要上几个大项目吗？如果回不了机关，去带一个厂、一个项目总是有机会的。下次应该就会轮到咱们了！”

“那可说不准。而且，现在仍然实行'三线’战略，大项目都不会在沿海，大可能都在内陆。”父亲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呀？在内陆就内陆，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下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干了什么，可以实实在在地干些事情就行了。这是符合你的性格的。”接着，母亲可能是拿了父亲的药片：“来，先把药片呑了，免得血压又高起来。”

“我还担心咱们的小春。虽然那小子蛮机灵的，只要努力并有相应的机会，他今后不会差到哪儿去，小春也很自信。但是，我真有点担心他们现在会出些什么事来！”父亲说：“这也是我想急着离开云峰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惜他的家庭背景太差，而且又是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不过，我也相信咱们的小春。在这方面，我会多加引导的。”母亲说：“对浩辉父亲的问题，你还得再去说一下。听小春说，他们家在桥城没什么亲戚，在部门机关中更没什么人能够帮得上忙。就算看在小春和我面子上，也该帮忙的。”

“看在那小子的机灵劲上，我也会去帮这个忙。从咱们自己的事来体验，我也会去说的。只是效果大小的问题。”父亲说。

“只要不是上次听说的'开除’，就是最大的效果了！”母亲说。

“行啊，下午我再去说说。”父亲说：“你呢，也要躺会吗？我想躺会。前两天在屏州跑来跑去的，还真有点累了。”

“上午我与钱书记约好了，一点钟要去看一个老贫农。你歇着吧！”母亲带上门时还说了一句：“别忘了，小春还带回两张晚会入场券呢！晚上看她们的演出。”

母亲走后不久，温若春悄悄地穿上外衣，挎上书包，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轻声地锁上了自己的房门——离开家后，温若春本想去浩辉房间的，可是她不想影响浩辉休息。像程老师说的一样，为了晚上的演出，午后的休息要作为一个任务来完成。来到校园门口，她在心里自问自答道：“去苏筱容宿舍么？也不妥。”这时，她听到了上课的铃声，于是，她索性去教室听起课来了……

三四天了，温若春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是把无意中听到父母说的事强压着，心里着实有些不自在。她不是不想跟浩辉说，但几次想开口却几次呑了回去。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又没上课，她决定向浩辉吐吐想说的话——“可怎么啦？还不回来？”

过了一会，窗外有脚步声传来。温若春侧耳一听，心里一乐：“他回来了！”不过，她没起来开灯。随着，便是“突突突”的轻快的上楼声。门口有钥匙声响了一下，但随后是敲门声。

“进来——”顺着敲门声，温若春应答着。

“怎么没开灯啊？”浩辉推门进来，顺手拉起了电灯。

“怎么这么迟呀？”温若春并未回答浩辉，却是反问着站起来了。

“一个邻居伯伯有两个小坪的园地也在我的园地旁边，他今年腿脚不方便，说是给我种地瓜。杂草太多太高，一清理就是小半天。”浩辉说着，想把讲义夹放在桌子上，却被温若春接着放了。

“难怪，这么迟才回来。那明天还得干？”温若春问道。

“当然。乘有太阳的天气，明天先挖好，等下过雨就可以插地瓜了。”浩辉应答着，走进里屋。

“明天我要洗被褥，不然，我跟你一块去挖。”温若春说。

“那就以后吧。要干活还怕没的干？下周就可以去。要是天气好，下周日挖马铃薯。”浩辉拿着背心和裤衩出来。

“那就下周去。”温若春见状，问道：“去洗澡吗？”

“是，你洗吗？”浩辉拿着毛巾、香皂。

“我那个昨天刚来呢！不敢洗。”温若春很自然地答道。

“那你先看看书吧！”浩辉说着，拿起脸盆就要走。

“我也去。”温若春见浩辉有点儿奇怪，便说：“顺便把你的衣裳洗了。照以前的样，你洗你的澡，我洗我的衣裳。这样就快啦！”

“可别啦！你那个不是刚来么？”浩辉说。

“没事。我可以用些热水来洗。”温若春说。

浩辉看着温若春，笑了笑，就一同下楼了……

就里外各一套衣裳和一双半新旧的解放鞋，温若春很快就洗完了。温若春正晾好最后一件衣服，浩辉只穿着背心裤衩拿着脸盆上楼来了。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温若春在后面说：“还不快点穿上长袖？可别感冒了！”

“刚才忘记拿外衣了。不好意思呵！”浩辉说着，进了里屋穿衣裳。

“不是不好意思的问题。身体才重要！”温若春坐在浩辉的位子上，把“身体才重要”说得很重：“像我爸，患了高血压，有些药还要从屏州寄，还有就是担心会加重。要不是这样，走不走都没关系。”

“最近有消息了吗？”浩辉扣着衣服扣子出来。

“这一批又没我爸妈的份！”温若春说得有几分感慨。

“不会吧？”浩辉有些惊诧：“怎么还没有？！”

“可事实就是这样。真没办法！”温若春接着是一声小小的叹气。

“哦，想起来了！几天前你说你关注你爸妈看节目的原因也就是这件事吧？”浩辉坐在窗口的位子上，看着温若春问道。

“是的。这是一个主要原因。”温若春答道：“我就想让他们能够想开一些，高兴一些，别太压抑了！”

浩辉望着温若春说：“放心，肯定有机会的！别担心，啊？！”

温若春也看着浩辉，默默地点点头，双手却慢慢地伸向浩辉的手。

浩辉也伸手触摸着温若春的手，感到她的手很凉，便缓缓地把手抓过来，用自己热乎乎的掌心轻揉着，用那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下次一定会有机会的。放心，啊？！”

温若春这时眼睛有些潮湿了，想说什么却是没说，但那目光显示她已经接受了浩辉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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