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春月—14-4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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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二妹与两个弟弟去大厅玩耍了，母亲与大妹在收拾、洗涮碗筷汤匙。父亲在灶前烧着火，锅里在煮着猪食。父亲一火钳一火钳地把芒箕骨和茅草往灶口里送，火光一阵一阵地映照出来，把父亲的脸庞照得红红的。浩辉刚漱完口就被父亲叫了也坐在灶前。

“你跟若春说起爸的事情了？”父亲又夹了一钳芒箕骨往灶里送。

“是。我早就跟她说了。”浩辉说：“咱们这儿就这么大，不说人家也会知道。没有可能隐瞒，也是不必要隐瞒的。”

“爸不是说不该跟她讲。”父亲用一根钢筋作成的钩钩通了通灶里，以便芒箕骨烧得更彻底。

“那怎么了？”浩辉有点儿不明白。

“你让若春跟她爸说，请组织上从轻处理我的问题了？”父亲这下可说得清楚了：“还是，她自己说的？”

“哦，你说的是这事呀？我没让她说，是她自己说的。”浩辉说着，用火钳把要掉出灶口的几根芒箕骨送进去。

“这姑娘还真懂事。”父亲说。

“你怎么知道的呀？”浩辉问。

“是这样：中午是一位老家外地的刘副局长，傍晚是局办公室的叶主任，分别跟我谈到我的问题。其中，说到老温，也就是若春的父亲前些天曾找过他们，说是在处理我的问题时，要照顾一些，县里的政治组会充分考虑单位的意见。还说，他们跟老温肯定了我这两年的表现，要我进一步把食堂工作做好，他们会尽力照顾的。”父亲告诉了事情的经过。

“哦，原来是这样。”浩辉说：“我也是差不多一星期前听若春跟我说的。本想告诉你的，可又不知最后结果怎样，也就没说了。”

“刘副局长还问起我们与她们家是什么关系呢！”父亲说。

“那你是怎么说的？”浩辉问。

“我说没什么关系，只是说我们家浩辉与老温家的几个孩子是好同学。”父亲说完，看了看浩辉：“可以吗，这样说？”

“可以。本身就是这样的。”浩辉说。

“不管怎么说，真要谢谢她爸了。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应该记住他们这份情。”父亲说。

“是。听她说，当时她就替我谢过他爸妈了。”浩辉说：“现在，我不好上她家去表示感谢。上次那事以后，我心里就有点不好意思见她爸妈。”

“也要感谢若春。”父亲好像很理解儿子，点了点头说：“那就先通过若春表示感谢吧！”

“我知道的。”浩辉说：“那我先去自修了。”

父亲还是点点头，把一火钳的芒箕骨送进灶内，随口交待了一句：“下雨了，要带上雨伞，别淋着。”

当浩辉就要走出门时，父亲又叫住了浩辉：“辉儿，你说，是不是给她家送几个粽子去呀？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咱们家昨天包的粽子还是不错的。”

浩辉返回灶台边，即是对父亲也是对母亲说：“不知她们家是不是有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喜欢。不过，我想给几个也可以。”

父亲说：“那好。等会我带两串到房间去，你再给若春带回去。”

“两串？二十个，行。”浩辉说：“这周不是你的班，你去房间干嘛呀？下自修后我回来拿好了。”

父亲说：“今天不是十四号了么，逢五逢十要与总务结算饭菜票。晚上要先自己清点一下，列个单子，明天好交接。”

“那好吧。”浩辉说完，便走出门去。

天开始黑了，而且还下着小雨，用河石铺成的小巷路面有点儿滑，浩辉尽可能往路当中大块些的石面上走。当前面有人时，无论是同向还是相向行走，他都会主动地走在路旁。他走得不是很快，脑子里还想着父亲提到的“与她们家是什么关系”这句话——“这实质上不正是指自己与温若春是什么关系么？”浩辉想。

“是同学，好同学？是朋友，好朋友？是知己，是'红颜知己’？是姐弟，是……？”浩辉近来确实偶有想到这些问题。他有时觉得都是，有时又觉得不可能都是，甚至有时觉得什么都不是。他的心态在不少时候是矛盾的或者说是抑制的。应该说，与温若春的热情与主动相比，浩辉显得含蓄而沉稳，甚至还有点儿迟钝。但是，每当他比较单一地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想到：“一个生长在热闹的省城，一个生长在偏僻的山城，耳闻目睹是千差万别的。一个是名符其实的干部女儿，一个是刚过上温饱日子的职工儿子，家庭的经济条件、文化背景悬殊。更何况她最终是要离开桥城的人，即使是'红颜知己’，这关系又能有多久？”所以，他每想到这些问题，他都会主动地把自己的思路支开，转而去考虑其他事情。但是，当与温若春一起时，特别是温若春在自己的房间专注地做着作业时，他却又常望着温若春的脸庞，不愿将目光移开——一会是她那秀丽的双眼，一会是她那漂亮的鼻子，一会是她那灵巧的双唇。他觉得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内心深处便有了朦胧而又明确的魅惑，模糊而又清晰的不安，还有飘忽而又稳健的愿望……

浩辉为了避开三合土路面的一个大水坑，上了文化馆的台阶。这时听见街对面传来钱森的声音：“浩辉——等一下我。”

“在想什么呢？从叉路口开始我就看见你低着头。”钱森过了街问道。

“没什么。”浩辉觉得不好说，只能应付着：“这路面也真该重修了！”

“是啊。听我爸说，这路面修建了十二三年了。三合土的，以前只是修修补补。现在又是坑坑洼洼了！”钱森说。

“听若春说，她爸前几天回屏州就是与县革委会的领导一起，去要求省里和专区拨款来修建我们这两条街道的水泥路。要是能修建可就太好了！”浩辉说。

“我也听我爸说了。他是从若春母亲那儿知道的。”钱森说。走了几步，他停下转向浩辉，问道：“听说'十一’前学校要发展一批新团员？”

“是。有过讨论，但未最后确定。”浩辉也停了脚步。

“我们一起争取一下，把若春的问题给解决好啰！”钱森说。

“那是。我本来想等人数定了后再与你说这事的。”浩辉说着，迈步走去：“我是这样想的，支部通过应该不成问题，但还是要努力！”

在进操场的路口，他们遇见了荣贵、黄小灿、薛宏一同走来，几个同学说笑着，一起进了校门……

下自修铃声响了。浩辉、余瑞、钱森一同走出教室，他们在继续谈着“复句”的一些问题。下了楼梯，余瑞先回宿舍了。浩辉与钱森正想走去，温若春抱着一叠作业簿赶上来，在浩辉身旁悄声说了一句：“你能在大门口等我么？”

“好吧。”浩辉答着，顺手接过温若春递过来的书包，看着她朝化学教研组的办公室小跑而去。钱森见状，便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到了校门口，雨见粗了。在大门上灯光的映照下，雨滴纷纷扬扬的。浩辉慢步走到传达室门旁，与退伍回乡安排工作不久的值班员打着招呼。

“走吧。”后面传来了温若春的声音。

“咦，你怎么没拿雨伞呀？”浩辉转身见温若春用手挡在额前，便赶紧撑开伞跨出门去，与她并肩而行。

“来时不是没雨么？也就没带了。”温若春说着，接过自己的书包。

“好在不是太大的雨。”浩辉说。

出了操场路口，本来就没几人行走的北大街，加上下雨，显得更冷清了。撑着伞走在行道树下，树叶的水滴落在油纸伞上，响声特别大。浩辉左手举伞，右手胳膊把讲义夹用力夹紧，还用手扶着。偶有水滴落在手臂上，还觉得有点儿凉。所以，浩辉尽量把伞往温若春那边撑。温若春怕浩辉那边遮不到伞，就尽量靠向浩辉。到后来，她索性用右手挽着浩辉撑伞的胳膊，左手把长辫子和书包往前按着，依附浩辉往前走。

“这样行吗？”温若春问道，声音不是很大。

“什么？”浩辉问。

“咱们这样走？”温若春稍稍抬起头看了浩辉一眼。

“行。”浩辉没看她，只看着脚下的路。

“好像我们从没这样一起走过。”温若春说。

“不是好像，而是确实没过。”浩辉说着，用了点力夹了夹温若春挽着的手臂：“感谢雨给我这机会。”

“就你会说话！”温若春又看了浩辉一眼，把头微微往浩辉肩膀靠了靠，转而说道：“今天林老师说你那篇《桥城新貌略描》写得很有特色，印发给年段同学阅读了。”

“学着写吧。”浩辉说：“我真怕命题作文，它把人捆得死死地。最近林老师只是大概地限定范围，写起来就觉得自由一些。”

“我可是都怕。”温若春说。

“怕，就更得学着写了。”浩辉说：“今后，恐怕语文所学的知识应用得最多、最广。所以，无论如何，语文都应尽可能学好一些。当然，我不是说其他科目不重要。”

“林老师说你的上一篇作文也写得很好，是叫《新的高度》？等会给我看看。可以吗？”温若春说。

“是的，叫《新的高度》。只能说相对满意吧。”浩辉说着，看了温若春一眼：“那有什么不可以呀？”

温若春也看了浩辉一眼，把他的胳膊挽得更紧了——好几分钟，两人都未说话。似乎，他们都十分惬意地享受着这雨中的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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