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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号与谶语:大清年号里的反动

宣统三年,武昌起义一声枪响,满清的洋车,偏出“今年”的地界。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一家一姓的王朝,也就这样。

国家,是皇帝的道场;臣民,是朝廷的韭菜。

民主民权的自由,不来才怪。

顺治,是满清入主中原后的第一位皇帝。这个年号很中国。之后,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合辙押韵,很是通畅。尤其是康雍乾三代,历时一百三十四年,占据国祚的一半,是王朝中少有的盛世。

然而,衰世一念之差,来得猝不及防。

一、老皇帝,31岁:“咸丰”,你有、我有,全都有?

咸丰皇帝瘫在“烟波致爽”殿,早无爽气可致,只剩烟波不老,迷迷糊糊中不停地在想:

先帝爷道光,为何传位于平庸的自己,而不是精干的奕䜣?

这是1861年秋,咸丰“北狩”承德避暑山庄已近一年。其时,圆明园被烧,北京还被英法联军占据。

避暑山庄,原叫热河行宫。康熙改名时,御笔的“避暑山庄”之“避”,刻意加多一横。有野史说这是强调:“此乃避暑之避,而非避难之避”。

有意思的是,他的重孙子嘉庆皇帝真的来此避暑时,却偏偏中了署,当晚不适、次晚驾崩。

烟波致爽殿,是山庄的主体,康熙皇帝说:“四围秀岭,十里澄湖,致有爽气”,因此得名,它是康熙三十六景中的第一景。

殿内有一块“戒急用忍”匾,原本由康熙爷所题。只是国事每每蜩螗(tiáo tánɡ),咸丰常常不忍内急,于是重新题写,试图揣度先祖们每临大事的静气,给自己寻些安慰。

刚接手皇帝时,咸丰还是很感激他爹道光。皇帝谁不想当,两个饼子,吃一个扔一个;一处豪宅,住一间空一片;一众嫔妃,用一个备一群。多霸气!

也有不好玩的,一众叛匪,杀一拨,冒一拨,从当皇帝的第二天起咸丰就这样,直到把洋夷又引进来。

他要换个玩法,在避暑山庄喝大酒、唱大戏,幸美人、玩造人,要为大清留续香火。

他更羡慕道光爷,鸦片战争后,老人家还能气定神闲又坚持10年,直到把江山传给了他。

他也有些感谢奕䜣,甚至佩服他这个弟弟,周旋于洋夷之中,强力维持北京秩序,把江山给他看护停当。

一个寒战,咸丰帝有些清醒,“要把奕䜣看好”的念头又一次强烈地涌上心头。一番紧张的后事安排之后,咸丰帝松了口气,安心地向他爹道光报到去了。

二、新皇帝,6岁:“祺祥”,不涸不童?

新年号,祺祥。

河川壅塞不畅,叫涸;山上草木不生,叫童。《宋史·乐志》说:“不涸不童,诞降祺祥”。

祺就是祥,祥连着吉,“祺祥”,就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联想到,英法联军犹占北京,太平天国祸乱未除。年号“祺祥”,就是浓浓的大清梦。

年号是两个字的口号,极有讲究。读起来要上口、要充满正能量、还不能与前朝重复,最关键的,要避开不吉利。

不幸的是,“祥”这个字,亡国皇帝赵昺(bǐng)用过。

赵昺是谁?

就是南宋崖山海战中,丞相陆秀夫背着跳海的那个七岁小皇帝,他的年号就叫“祥兴”。

老学究李慈铭大发感慨,“嗣子幼冲,自不当所检择,而廷臣亦无有言者,岂真国威所劫乎?”

皇帝还小,不懂。满朝文武大臣也不懂?年号不兴,国威不振。

还真是,八大臣百密一疏,漏掉了“祥兴”。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三个和尚没水吃,八个大臣出洋相。

留下了孤儿寡母,咸丰帝首先把老练的奕䜣排除在顾命之外;为提防权臣,又把顾命大臣加多到八人;还把“御赏”、“同道堂”两方玉印分别赐予东、西太后,以钤印权、否决权来作最后的牵制。

咸丰皇帝挖空心思为后事设计了三权分立、多重保险,没曾想,反倒是文弱的两宫太后联合靠边的奕䜣,以“小皇帝吓尿了”为由把八大臣给做掉了。

恭亲王奕䜣面对咸丰皇帝这个“真命天子”怕得要死,但咸丰任命的什么“顾命八大臣”狗屁不是,覆手之间已是烟消云散。

短命的“祺祥”只存活两个多月,除过正史留名的“祺祥政变”,没留下什么痕迹。

三、王权的反动:“同治”,三权之分立?

“祺祥”是不能用了,于是“同治”横空出世。

能想出“同治”的人,绝对是个天才,前无古人!

慈安、慈禧一看,乐了!这不就是“垂帘听政”的同治吗,好!

参与政变的奕䜣,也乐了!这当然是两宫太后和他恭亲王同治,ok!

“二宫垂帘,亲王议政”。随着太平天国的覆灭,汉人地位提高,满汉同治渐成话题,大家皆大欢喜。

慈禧老佛爷的名头,是在近半个世纪的摔打中逐渐形成的。而在早期,主导大局的是正宫娘娘慈安,这是个被低估的角色。

咸丰二年选秀入宫的慈安,四月封贞嫔、五月晋贵妃、十月立皇后,时年十六岁。六个月的时间,由嫔而后、母仪天下,这是有清一代晋封最快的皇后。

同年入宫大慈安两岁的慈禧,生有咸丰唯一一个儿子,母以子贵,但仍挡不住咸丰对慈安的信任和宠爱。

母仪天下,慈安不是传说中的“橡皮图章”。

清史稿说,“同治八年,内监安得海出京,山东巡抚丁宝桢以闻,太后立命诛之”。没有两把刷子,慈安是不敢诛杀慈禧的心腹太监的。

洋务运动,奕䜣有举事之明,慈安有成事之任,慈禧只能算是“小三”。

“三驾马车”,邂逅中的无意,是同治中兴的根基。

同治帝是咸丰老爹留下的独苗,即位顺理成章。对小皇帝来说,同治不同治不当紧,好玩不好玩才重要。

正好,孤儿寡母,两宫太后对他宠爱有加;再者,女主临朝忙于政务对他约束也少。同治帝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后来,习惯了自由的皇帝,和习惯了干涉的亲妈,在皇后的问题上不对付,开了冷战。

大婚后,同治皇帝独居乾清宫躲避清净,最后在近侍、太监怂恿下跑到了花街柳巷寻开心,留恋于京城最下等的娼馆。一来二去,惹上了官方通报中的“天花”,不久之后,一命归西。

先帝爷咸丰20岁即位。小皇帝同治20岁(虚岁)夭亡,他是大清最短命的皇帝,没有子嗣。

至此,满清皇帝不育。亲上加亲的政治婚姻,三代之内都会成婚的满族习俗,结出了恶果。

四、又一位新皇帝,4岁:“光绪”,光明的肇始?

光绪是谁?

光绪的亲爹醇亲王,是咸丰帝的亲弟弟;光绪的亲妈,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

光绪叫慈禧大姨妈,行;叫太后慈麻麻,也行;但都不好。最后“亲爸爸”成了光绪的选择,老佛爷自己也乐意。

说到正统,光绪只是道光皇帝的孙子,上承道光的祧(tiāo)绪,毕竟不成体统,只能靠专横的老佛爷一锤定音。

“绪”者,肇始也。“光绪”者,“光辉事业的开始”也。

那时,洋务运动方兴未艾,大清国力平稳回升,小皇帝在“之乎者也”中学习、成长。大清朝好久没有男主了,老佛爷也有些期待。

时间就来到光绪十四年,皇帝大婚、北洋水师成立,大清海军出道即巅峰。第二年,19岁的皇帝亲政。

光绪二十年,时年甲午。24岁的皇帝亲政第5年,洋务运动30年。

此时,电灯、电话、电报,火车、汽车、舰船,枪炮、采矿、纺织,这些洋玩意通通落户大清,一时间眼花缭乱、日新月异。

天朝GDP重回世界第二,古老帝国焕发出璀璨光芒。举国上下,一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这时候,不知好歹的小日本找上门来,中日之战不期而遇。

光绪帝认定,“中国果能因此振刷精神,以图自强,亦未始非靖边强国之转机也”。

这将是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对外战争的第一场胜利,光辉事业将由此开始。

此时,慈禧老佛爷一心忙着她的60大寿,盯着庆典的劲头,比观望战事更切。一应战事光绪皇帝亲力亲为、志在必得。

天不我佑!年轻的光绪输了一场上位之战,豪气干云的快意成了神话。奕䜣说,“罄南山之竹,难书此大错”。当然,恭亲王说的是主战的翁同龢。

尽管1840年以来大清屡战屡败,屡次赔款总额也不过五千万两,而这一次居然是两亿两白银,是历次赔款的四倍。

以前大清虽也割地,但那大多是边陲之地人烟稀少。而这次丢掉的却是人口稠密的台湾,龙兴之地的辽东。

和标榜风节、好为空言的清流党不同,皇帝应该是实干家;

与不计祸福、轻言胜败的爱国者不同,皇帝应该是定海针。

书生里的一呼百应、满腔热血,要经过多少历练,才能换来宝座上的百折不挠、老成谋国。

五、最后一位新皇帝,3岁:“宣统”,宣示正统?

从努尔哈赤、皇太极到康熙、乾隆,老天曾把一众精英奢侈地投放到爱新觉罗家族,大清蒸蒸日上、气象万千。

国运来了,挡不住。

嘉庆皇帝,虽也平庸、尚能自保。道光一朝,人们期望的“道路光明”,被抠门的道光演绎成“道行有缺”,错失了唯一可能转变国运的人选,“运气告罄”。

咸丰终其一生只作剿匪、兼领外患,无暇它顾。最后时刻,虽也想再次屏蔽奕䜣平稳传位,却被其寻得破绽,助力辛酉政变。

同光中兴,先是慈安暴崩(1881年),三驾马车失衡;后有奕䜣被贬,甲申易枢(1884年),姨太太慈禧终于确立无上地位,王朝归于独裁。

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光绪试图把它纳入自己的范畴,无奈志大才疏、所用非人、急功近利,更把自己搭了进去。28岁遭软禁,十年到死。

“绪”者,功业也。“光绪”,隐藏着“光大未竟之功业”的谶语。

太平天国,撂倒了盛年的咸丰皇帝,也耗尽了大清的阳气。同治、光绪、宣统连连断片,王朝无嗣可用。

想当年,康熙帝儿女五十五人,八子夺嫡,是何等的雄风。

慈禧近五十年的统治,只能说明大清朝中无人,倚重慈禧才得以苟延残喘。

慈禧,既不慈祥,更无福禧。尤其是她的三个整寿:1874年四十大寿,日本侵台;1884年五十大寿,中法战争;1894年六十大寿,中日战争。

天谴来时,也挡不住。

兴亡百姓苦。国运,其实只是,皇家的事。

宣统三年,武昌起义一声枪响,满清的洋车,偏出“今年”的地界。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一家一姓的王朝,也就这样。

国家,是皇帝的道场;臣民,是朝廷的韭菜。

民主民权的自由,不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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