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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之死


摘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你有的你的通行证,可威风一时。

周处要的,却是一个墓志铭,万古流芳!

(周处像  来源:网络)

01

周处,是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历史人物。

熟悉,是因为几乎尽人皆知的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少年周处“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曲患之”,后上山博虎、下海斗龙,除去两害后,乡邻皆指其为“第三害”,遂请教于吴地名士陆机、陆云,幡然改过,励志好学,终有所成。

这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但很可惜,假的。

该记载最早见于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这部书有个特点,所写之人大都真有其人,但所记之事却多采传说、故事,再加文字修饰,细节刻画,有一定的文学价值,被认为是中国魏晋小说的代表作品。

既然是小说,那就只能当小说读,史料价值并不大。

上山博虎、下海斗龙,一看就是小说家言;而周处向陆机、陆云请教,更是漏洞百出。

周处生年虽不详,但战死于297年是有记载的。

陆机生于261年,陆云生于262年。

也就是说周处死时,陆机36岁,陆云35岁;假设周处死于55岁时(那个年代能活到五六十岁就算不错了),那么周处就是生于242年,陆机出生时,周处已是20岁左右的青年了,陆机陆云不可能刚出生就当周处的老师,陆机陆云20岁时,周处已40岁,早入仕为官了。

很显然,无论如何推算,周处与陆机陆云就是两代人,少年周处不可能去请教尚未出生或刚刚几岁的陆机陆云。

但为什么此事留传甚广?

只因为唐人作《晋书》,不加分辨地将《世说新语》的这段故事搬进了《晋书·周处传》,《晋书》是正史,自然可信度高,以讹传讹,流布甚广。

事虽不真,当作故事来看,还是很励志的。

但真实的周处,却是一个悲剧。

这是一个彰显政治黑暗、人性丑恶的故事。

02

周处是吴国人,其父周鲂,吴国名将,鄱阳太守。

周处入仕,初为吴东观左丞,即协助东观令校书修史,东观,宫中藏书之所;吴末孙皓时,为无难督,即负责皇帝安全的近卫军。

两个官职,一文一武,可知周处全才。

吴于279年为晋灭,周处入晋首都洛阳,任新平太守。

国灭而入仕新朝,在那个时代,是很平常的事。

晋灭吴时,晋大将王浑登建邺宫设酒,奚落一众吴国官员:“诸君亡国之馀,得无戚乎?”——你们的国家都没啦,还一个个地在这儿饮酒作乐,就没有一点对故国的忧伤之念吗?

这是高傲的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侮辱!

众人无话可答,总不能都像蜀后主那样笑呵呵地说“此间乐,不思蜀”吧。

惟有周处遽然而立,对曰:“汉末分崩,三国鼎立,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戚,岂惟一人!”——汉朝末年分崩离析,魏蜀吴三国鼎立,魏国先灭亡,吴国后灭亡,你要跟我唠什么亡国忧伤,该忧伤的人不仅只是我们这些人吧?

王浑听了周处的话,哂哂不能语。

周处性情之耿直,可见一斑。

汉末以来,胡族南迁,新平境内,羌氐杂居,颇不安分。

周处安抚与打击并重,保境内平安,胡族平和;又转任广汉太守,一一清理积年旧案,颇得民声。

因母老罢仕,朝廷几次征召,复出,所任地方,皆治理井井有条。

后入中枢,任御史中丞,相当于纪委副书记。

这个职位,要监察百官,弹劾错失。周处秉性刚直,在一众庸庸政客、碌碌王爷之中,显得特立独行,无论谁有过,周处都按律问责,眼里绝不揉沙子。

可以想见,他会得罪多少官员。

更要命的是,梁王司马肜犯到了周处手里,周处根本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宠臣,照样详查,弄得司马肜大为恼火。

司马肜是司马懿的第八子,也就是说他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叔叔、更是晋惠帝司马衷的爷爷辈。

人家是皇室宗族,当然不会治罪,但司马肜可是着实记下了周处的这笔账。

03

晋立国以来,北地胡族叛乱始终此起彼伏。

296年5月,之前作乱被平的匈奴赫散的弟弟度元再次叛乱,率领北地马兰羌人、卢水胡人,一时声势颇大,北地太守张损战死,到了8月,雍州刺史解系又为度元所破,秦州、雍州的氐族、羌族皆反,推氐人齐万年为帅,围攻泾阳,也就是现在的甘肃平凉县一带。

晋朝廷一片哗然,讨论派谁征讨。

很多大臣说,“处,吴之名将子也,忠烈果毅。”——周处是吴国名将之子,忠诚果敢。

听起来是好话,言外之意,这个时候,你这个名将之子得上啊。

这就是平时刚直不阿得罪官僚的后果。

那时镇守关中的正是梁王司马肜,这是要把周处往虎口里推。

当然也不是满朝尽是奸邪,同为吴人的伏波将军孙秀,知道周处前往,必遭不测,私下劝他说以老母为由,不要出征。

周处决绝地说:忠孝之道,安得两全!既辞亲事君,父母复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

可见周处已抱必死之心。

中书令陈准出名门士族颍川陈氏,正直人士,不忍周处独陷险境,索性把话挑明:“处吴人,有怨无援,宜诏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处前锋”——周处是吴人,恐怕他结怨于梁王而无后援,不如让积弩将军孟观领兵作为周处的前锋。

话挑明了,但朝廷不听,派夏侯骏、周处出征,周处听从夏侯骏调遣。

夏侯骏时为安西将军,与司马皇室有姻亲。

周处“乃悲慨即路,志不生还”。

297年正月,齐万年率兵屯于梁山,约七万人,夏侯骏让周处领五千人出战。

周处率军“自旦及暮,斩首万计”,已经“弦绝矢尽”,却始终等不来救援,周处知是司马肜、夏侯骏有意为之,但仍然拒绝撤退,“力战而没”。

周处,就这样死了。

在一个尔虞我诈的时代,正直的人,很难与小人对抗!

(江苏宜兴周处石刻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你有的你的通行证,可威风一时。

周处要的,却是一个墓志铭,万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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