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潘振宁向看守狱警叮嘱着什么，任超凡在人群中巡视，抬眼看见了丰雷，走了过去。
“伤口怎么样？”任超凡望着丰雷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地方说。
丰雷欲起身被任超凡按下，蹲在旁边，周围的犯人没敢朝这边看。
“没什么事了，队长。”
任超凡伏在丰雷耳边：“是杨鲲干的吧？”
丰雷顿了下，轻轻点点头。
任超凡皱起眉头说：“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的。”拍了下丰雷的肩头。
丰雷从任超凡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坚定，不禁感动。
任超凡起身刚要走，听见身后的罗晓波说：“报告队长。”
任超凡转回身：“有事吗？”
“马可醒过来了吗？”罗晓波仰头问。
“我刚从帐篷医院出来，马可已经醒过来了，没什么事了。”
罗晓波和周围的犯人听完都很激动，眼神中重现了希望。
任超凡瞧见发抖的小不点，问：“冷吗？”
“不冷，队长。”小不点咬住哆嗦的嘴唇回答。
“今晚大家只能在帐篷里过夜了，一会儿会送来一些衣物被褥，大家放心一定会确保每个人的安全。”任超凡说完走开，小不点感觉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一片废墟的川西监狱笼罩在死寂的雨夜中，只有从帐篷里发出的微弱亮光方可觉察出隐约生机，而几百公里外的川都城却依旧灯光璀璨，但几乎所有人谈论的都是下午发生的大地震。
川都的震感十分明显，地震发生时郑茜正在超市里购物，突然发现头顶的吊灯来回摇摆，货架剧烈晃动，货品散落一地，幸好当时顾客不多，在工作人员和保安的指挥下安全离开。
回到家里，看见很多东西从架子上落下摔碎，包括一件郑茜心爱的水晶摆件，是当年谈恋爱时丰雷送给她的礼物，打开电视几乎每个频道都是关于大地震的新闻报道，得知震中位于川西北地区后立刻紧张起来，郑茜拿起手机给潘琳打过去询问情况却始终无人接听，再拨打川西监狱的电话传来的是盲音，郑茜有种不祥的感觉，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茜茜，你在哪呢，刚才发生地震，你没事吧？”郑寿熹的呼吸很急促。
“还好，你呢？”
电话那头传来郑寿熹对司机的说话声“快点开，小心车，啊，爸爸没事，刚才跟小妈在泡温泉睡着了，醒来后才得知地震了，给你报个平安。”
郑茜嘴角闪过一丝不悦，第四任小妈比郑茜大不了几岁，特别喜欢泡温泉，郑寿熹经常陪着她。
“我挺好的不用挂念，你也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还有这几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大地震造成的损失很惨重，我正赶去公司的路上，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郑茜放下电话，她虽然对父亲对待婚姻的态度很反感，但知道郑寿熹却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这么多年以他和集团的名义捐资助学兴建了很多希望小学和慈善养老机构，国家遇到大灾大难，郑寿熹都是川都第一批带头捐款的企业家之一，九八年长江流域发生洪灾，郑寿熹就捐助了价值五百万元的物资。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东方华”的名字，郑茜犹豫片刻接听。
东方华坐在车后排通着电话。
“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在家吗？”
“嗯。”
“地震发生时你还好吧。”
“还好。”
“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到。”东方华说。
“别过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
“。。。公司合作的事。”
“我没意见，只要丰雷同意。”
东方华苦笑下：“跟他的口气一样。”
“你跟他说了？什么时候，地震发生后联系过川西监狱吗，丰雷怎么样？”听得出郑茜的语气很迫切。
东方华叹口气：“始终联系不上，所有通讯都中断了。”
听筒里一片寂静，隐约传出微弱的呼吸声。
“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丰雷出事，还有半年他就出来了。”东方华的语气很恳切。
“丰雷不会有事的，老天会保佑他，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郑茜。。。”听筒里传出嘟嘟声，东方华眉头拢起呼了口气。
“华哥，咱们去哪？”司机小关问。
“不变，去公司。”
省公安厅大楼灯火通明，突发的大地震使政府各职能部门立刻转为“战时状态”，公安战线自然首当其冲，大会议室里于厅长传达着下午在刚刚成立的抗震救灾总指挥部会议上下达的重要指示，必须全力做好抗震救灾工作，配合解放军和武警部队打通前往灾区的道路，维持正常的社会经济秩序，保证社会治安稳定，分管的副厅长、各市局长以及负责交通、刑事、民事等各口的主管领导分别汇报着各自的情况，宫政认真聆听着有关监狱系统的汇报。
大地震给川西北地区的绝大部分监狱带来了毁灭性打击，包括阿坝州监狱在内的几所监狱其监舍等建筑遭受不同程度的损毁，犯人被临时集中安置在空旷场所，灾区的降雨和次生灾害加大了救援难度，更重要的是截至目前与包括川西监狱在内的几所监狱仍无法取得联系，不知其受灾和犯人安置情况，之前派往的专家组已半路返回，听完汇报与会人员都心急如焚，会议暂时休息。
于厅长边吃着方便面边与几位主管副厅长商量对策，紧急安置囚犯成了亟待解决的事项之一，眼下无外乎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利用现有警力看守犯人，原地待命等待救援，二是立即将犯人们转移押解到没有遭受损毁的安全狱所。
两项提议各有利弊，前者需要尽快开辟出救援通道，但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所有通往震区的道路几乎尽毁，恶劣的天气状况也无法展开大规模空中救援，打开陆路救援通道需要大量时间和人力物力，以现有的警力无法长时间管控那些身处室外毫无其他安全防范措施的犯人们；后者虽然能够第一时间将犯人转移到安全地点，但押运过程中存在不可预知性，大家进行着激烈地讨论，一碗泡面吃完终于有了定论，于厅长力主第二项转移押解方案，他会立刻向总指挥部汇报，与此同时要求各主管负责人开始研究和部署整个转移行动方案，天亮之前必须传达至各个受灾的监狱，开始转移。
副厅长办公室里，宫政仰在椅背上吐出一口烟，焦虑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眼拿起电话走到阳台接听。
“什么事，这么晚打来？”宫政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么晚宫厅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仅表达我深深的敬意。”李博聪的声音依旧很有磁性。
“什么时候了，少搞这些虚的，究竟什么事，还要继续开会呢。”宫政有些不耐烦。
“只占用宫厅五分钟时间，并且保证都是实打实的干货。”
宫政关上门，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脚上穿着的依旧是那双满是纹路的旧皮鞋，望向窗外的马路，说：“川西监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我想说的就是这事。”
“幸亏我想办法让专家组晚去了一天，否则。。。”
“证明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什么意思？”
“如此强烈的地震过后川西监狱的建筑一定损毁严重，就没有继续调查的意义了。”
宫政露出一丝奸笑，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转移犯人，保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
“转移？”
“嗯，已经决定了，将所有受灾监狱的犯人转移到建成不久的亚安监狱。”
“这条消息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是吗，我从来就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转移的信息。”
“没错，但还需要您再做一件事。”
“还有什么？”宫政皱起眉头。
“将川西监狱的具体转移路线发给我。”
“你要干什么？”
“您不需要知道，继续做副厅长就好。”
“这么大的天灾还想这些，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宫政问。
“你死我活就是人性的本质。”
李博聪挂断电话仰在椅背上，豪华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幅油画，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画风，他端起酒杯里的威士忌晃了晃仰首喝下，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
夜深了，川西监狱上空的阴云仍旧没有散去，雨越下越大，雨点扫在帐篷上的声音让人难以入睡，横七竖八躺着的犯人们有的睡着了，有的只是闭上眼睛，小不点盖着毯子躺在老杂碎腿上睡得很香，丰雷的耳畔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锤击声。
小时候丰雷最不喜欢下雨天，那样就不能陪着爷爷去镇上的集市摆摊卖川刀了，只好看着丰蜀生和徒弟在锻台前打铁。丰雷从小胆子就大，自打熟悉了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他就喜欢上了打铁，感觉特别好玩，尤其是看见爷爷从炉膛里夹出烧得红红的铁棍放在锻台上打出四散的铁花时，丰雷都会兴奋地喊出声来，每每这时丰蜀生都会让丰雷站得远些，怕火花烫着孙子，而年幼的丰雷却十分勇敢，自告奋勇帮爷爷拉风箱，一招一式颇有老铁匠的架势，让丰雷最欲罢不能的就是淬火的过程，当泛着暗红光芒的铁片伸进冰冷的泉水中时，伴随刺啦一声脆响的是翻滚的气泡和升腾的烟雾，丰雷记得爷爷说过一把川刀打得好坏最关键一步就是淬火能否成功，忽然一阵刺啦声打断了丰雷的思绪，从值班狱警的对讲机里传来潘振宁的声音。
“三队，三队，收到了吗，立刻派人来指挥部开会。”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