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下，坐在小镇铁路与公路交叉路口一家民房改建的私家餐馆，与几个乡邻喝酒聊天。同桌的都是有些头脸的人，有20多年的村干部，有承建北京奥运工程的老建筑，有在当地八面玲珑的老江湖。
门外不时有汽车和摩托车鸣笛驶过，武荆铁路客车的鸣笛反倒比较安静。
酒酣耳热之际，在镇上居住的老江湖说起自己的大外甥，忧心外甥在城里过得不好。
这个外甥在地级市孝感娶了城里女人，城里买房安家，婚后不久生了儿子。老江湖以舅舅的身份两次前去祝贺。老江湖愤愤不平的是，外甥媳妇一次照面都没打，刻意回避着乡下亲戚，感觉城里人不待见乡下人。
话题挑开了，同桌人的怒火被点燃了，却齐齐朝向省城武汉人。
足迹遍布全国的老建筑语出惊人：“武汉人不是人。”
老江湖补充一句，“到了武汉，不管多亲的亲戚，都把你不当人。”
我知道，接下来可以听故事了。
村干部说，武汉嫡亲的姑舅老表都歧视我们！他们来了，我们好饭好菜招待；我们去了，饭都吃不饱，几个人，就三个菜，拿个小碗盛饭，自己都不好意思添饭，好像我们是去讨饭的。后来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了。
村干部说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事，姑舅老表家在武汉。
那个年代，武汉是乡下人羡慕的地方，我家邻居大女儿嫁到了武汉，把几个姐妹都带过去了。乡下人有了武汉亲戚，丰收时正是上省城之日，往往带了家里的麻油、土鸡、鸡蛋、糯米粉上武汉走亲戚，有点刘姥姥进贾府的意味，却难有刘姥姥遇贾母的幸运。
老建筑说，如果把家里特产提一点过去，对方客气得一天，到了第二天就不理你了，抹脸不认人，他们认为自己是城市人，高人一等。
老江湖永远记得有一次跟同伴去武汉的同伴姑妈家。同伴的姑妈一家当年招工去了武昌一家著名国企，他们去了，同伴的姑爷招待他们同桌吃饭，一家人和客人只有两菜一汤，同伴的姑爷还说“吃啊，有菜”。
老江湖还说起老家对门女子嫁到武汉中山公园一带，一次，他跟同伴在武汉遭遇小偷，手上一角钱都没有了，无助之下投靠这位邻居，步行到这位昔日邻居家。正是吃饭时间，一家人自顾自吃饭，他们两个人呆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老江湖恨恨地说，“这是么人家啊！对门邻居嫡亲的亲妈和伯父当时还在家。”后来，对门邻居的老公到乡下，老江湖碰到了，理都懒得理对方。
老建筑把武汉人不待见乡下人的原因归结为穷，活要面子死受罪。他说起一件旧事，说当年自己一天到晚在武汉打滚，有一天三个人相约去找儿时的玩伴，玩伴的妈妈招待他们吃热干面，玩伴的妈妈说，“伢们的，这是乡里人冇吃过的，武汉热干面好吃。”
老建筑向同去的人使个眼色，决定出去吃，请儿时玩伴一起作陪。事后，老建筑庆幸当时手头带着钱，不然三个人都回不来。
说起这位儿时玩伴，老建筑说，“他的工资我瞧不起。”他打听到儿时玩伴当时每月工资是36.5元加9元补贴，加起来只有40多元钱，而他当年在为人照相，8毛钱一张，一天赚几十块钱，够玩伴一个月工资。
他这样描述武汉亲朋当年的生活，住在鸽子笼里，用的是高低床，屋子里暗楼也用尽了，去了客人没地方睡。
村干部似乎对现在的武汉亲友不看好，他说，熟悉的亲友退休了，有的领着低保金，孩子都不肯做事，游手好闲。等这代人过了，下代人就不好过了，未必敌得过农村人。
老建筑在武汉的时间很长，说看到许多武汉人，就靠房子出租收入和老人退休工资过活，其实没有钱。他说，有武汉人手头仅有60块钱，买一包40块钱的烟，晾在外面口袋显眼位置，大摇大摆进了茶馆，大大咧咧走上牌桌，要求打大一点，说小的冇得么玩头。随后摸摸口袋，大叫不好，转头吆喝老板，“给我拿钱来，出门被老婆搜了荷包，找不到钱了。”其实这武汉人没钱，输光之后换个茶馆继续借钱打牌，一个茶馆骗一回，再不回头。
老建筑最后给认识的武汉人下了结论，“他们嘴臭、没钱、好骂人。”他说起武汉经典的汉骂，自认为70%的武汉男人把汉骂挂在嘴边，跟父亲说话也这样。
2016-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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