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碑上流淌的不只有道德血液
家乡应城市长江埠前杨湾，立着一座深红色功德碑，正面几个大字：“前后杨奉献功德碑”，侧面刻着“造福子孙”“功德无量”，背后刻着“小康路亮福泽工程”，碑身“功德铭”记载着捐赠者名字，排在捐款额第二位的“杨××”捐款2万元。
“杨××”在当地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曾因其有机硅有限公司污染问题被拘。
2016年5月21日起，楚天都市报以《应城一化工厂冒白烟有异味 熏病附近村民》、《谁纵容了污染企业顶风生产》、《环保厅约谈孝感应城两级政府非法排污公司停产》为题，连续追踪报道应城市××有机硅有限公司污染事件。
2017年5月5日当地官方通报××有机硅有限公司毒气污染事件：上午8：20时左右，该公司发生氯化氢气体泄漏，截至当天下午5:00时，周边学生及居民累计接受排查129人，其中学生116人、周边居民13人。经留院观察、治疗，目前所有人员均已回家。
后来，该公司还曾发生毒气污染师生和居民事件，只因该厂离学校和居民区太近。
与这块功德碑并处一地的还有应城市文物保护单位“前杨湾遗址”，为前杨湾涂上了厚重的人文历史色彩。资料记载：应城的远祖在陶家湖、门板湾、长江埠前杨湾古聚落筑城、耕种、繁衍后代、创立文明，虞夏之时融入了荆州之城。
将“杨××”捐赠家乡的善举，与“杨××”的××有机硅有限公司污染事件连起来读，就读出了异样的感觉，就是企业主以污染家乡环境为代价换取利益，然后拿出一部分利益回馈家乡，功德的背面流淌的不是道德血液，令功德碑上的歌颂苍白无力，反而有些挑逗的意味。
于是，一边是感恩，一边是诅咒。
××有机硅有限公司及其所在的化工产业园，与我的家乡村庄只有几公里路程，一条灌溉渠穿过汉宜公路后，流经我的家乡郎君镇4个村，到我的村庄连通母亲河郎君河，注入1公里外流域面积4万亩的东西汊湖。灌溉渠入河口标志性建筑是三屋泵站，以上游村庄三屋村名字命名，道出了泵站的灌溉用途。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自从“杨××”的××有机硅有限公司重污染项目上马后，我的村庄的母亲河就被污染了，拙著《大国空村》那篇《灌了河水的秧苗大多枯死》，记录了母亲河的污染，那是家乡母亲河污染的开始，但一直没有结束。上一年，家乡养殖户灌溉了河水，养殖场的小龙虾一夜死光，地方为此专门给养殖场打了一口井，解决养殖场养殖用水问题。
有村邻春节回乡，用小米水质TDS检测笔，测得自来水TDS值为130 ppm，母亲河畔三屋泵站进水口TDS值是1610 ppm，是自来水的12倍多，水更黑的取水口无法抵达无法检测。
污染水的来源正是家乡到××有机硅有限公司及其所在化工产业园的灌溉渠，因为化工污染，灌溉渠早就弃用了，沦为一条排污渠。
这座桥叫母猪桥，桥下流淌的灌溉渠已沦为排污渠
今天，4月27日，一位乡亲寻到我的家乡村庄，他是××有机硅有限公司所在村庄人，他在自家责任田种的树，存活率不高，村里的沟渠多被工厂偷排废水污染，水体或金黄或浓黑，泛着泡沫，发出恶臭。
这次探访，他循着灌溉渠追溯到出口，抵达我的村庄。
镜头和着悲伤扑面而来，灌溉渠边，是熟悉的大片村屋，干涸的田地里少见庄稼，偶见一块油菜田瘦不拉几；灌溉渠里，水流浑浊，石头发黄发黑，他说闻得到一股刺鼻气味。
这不是小时候的村庄，那时，我们在这条小河沟里掬水直饮，我们在泵站旁边的小河里踩着脚窝里的小鲫鱼，伸手捉来，一个中午能换一顿小鲫鱼大餐。而今，一切都成为追忆，那条孕育一代代人的母亲河永远消失了，1公里外的东西汊湖正在抱怨鱼米之乡的忧患。
跟邻村交界处这条通往母亲河的河沟像一池墨水
乡亲的探索没有停顿，他在三屋泵站旁寻到一条黑臭水沟，水体浓黑，像一池墨水，臭味难闻。那是我们村与邻村鲁大村交界的河沟，也是一条灌溉渠，由北向南横穿015县道老白线，流往1公里外的东西汊湖。
乡亲说，水渠以东不远是鲁大村路口，水渠以西就是郎君垃圾处理场和三屋泵站。水渠的源头在东马坊中学旁边，是穿过汉宜线流经西塔村的生活废水及工业废水，那里有以盐为原料生产调料的十三香厂，还有一家生产麻将的厂，再往上追溯就是汉达新材料厂和湖北宜化厂、与广达相连的中李村水塘。
乡亲往上游走出一段距离，但不敢继续往前面走了，他说：“草太深，怕蛇！”
我想对他说，我们都被蛇咬了。
2019-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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