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指路人 -- 乡情紫云 -- 祝弋鸣

乡情紫云（2023.第82期，总第693期）

作者：祝弋鸣

1956年7月生，大专学历。1972年分配在紫云自治县人民医院，1993年入党，2016年退休。1995年任人民陪审员至今。

难以忘却的指路人

紫云县医院的一座历史博物馆消失了，记得有位学者说过，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人过逝，相当于当地的一座历史博物馆消失。

前不久得知紫云县的名医余大林突发心梗离世而去，心中一阵悲戚。他上世纪60年代初贵阳医学院毕业后，和另一名同学分配到紫云县医院，那时紫云的大学毕业生不超过10人，医学院校毕业的大学生他们便是首批。在县级医院当医生，内、儿、外、妇，什么病都看，那个年代县医院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仅一台200毫安X光机，诊断病主要靠望、闻、问、扣，上班着白大褂挂听诊器是标配，我无数次见他给病人看病，冬天总是把听诊器在手中捂热后才给病人听诊，问病史时总是耐心听病人诉说，再做相关的体格检查，这过程现已难见，早被一堆检查单替代了。由于他的态度好，医术精，满城的老百姓喜欢找他看病，而且都称呼“余大夫”，因为他们认为，“余大夫”比“余医生”称呼更能体现技术和尊重程度。

1972年我到县医院工作后，对余大林有了更多了解。从年龄上说，他是长辈，但有时开玩笑时也称“鲨鱼”。

他是个学霸型的人才，因为不想把英语丢掉，平时与父亲用英文通信，不想文革中被发现，被批斗还扣了里通外国的帽子，将他发配到猴场卫生院当乡村医生，从此关了他想继续深造的念头。过了几年，县医院实在缺少他这样的医师，又将他调回。上世纪70年代县医院开展主要科室只有内儿、外妇两大块，余大林的业务主版块是外妇科，兼做麻醉师。一天我正在和他下象棋，忽然一助产士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余大夫，快，产房里有个产妇大流血止不住。”我跟他跑进产房，见产妇的血像水管破似的往外涌，余大林戴上手套，伸手进产道将胎盘剥离后，不一会便把胎盘取出来，他告诉我这是胎盘滞留，胎盘取出来，血就止住了。那时县医院的外科手术多是腹部手术，他手术层次分明，手术干净到位，缝合打结手法漂亮，他带出一批外科医生。他的麻醉插管技术在全安顺地区颇有名气。一次地区医院到县医院来做骨科手术的专家在手术室外与人聊天等他打麻醉，一支烟没抽完，就听手术室护士喊请手术医师准备上台，市医院的专家吃一惊说：“这样快吗？我院的的麻师都达不到这样的速度。”

余大林凭着一己之力，被县《卫生誌》评为十大名医之一，他在生活中更是不发睿智和幽默。

70年代末，80年代初，政治学习是每晚的常规，19:30至20:30，读《人民日报》或讲与“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一扯都是渣经，时间一长参会人员就坐不住了，为消磨时间，余大林便与参会的人下盲棋，有时是一对二。我曾参加对弈用纸条写好下的棋步并传递，当然传递的人都是靠得住的，他擅长屏风马对中炮，作为棋手为紫云县稳住安顺地区象棋团体赛第二名的座次，多次立下汗马功劳，也是紫云县医院成为全县象棋团体赛霸主的领队和主要得分手。他兴趣广泛，生活情趣品位高。毛泽东发表6.26指示后，分配到县医院的大学生逐渐多了，上海第二医学院、四川医学院、安徽医学院、中山医学院、遵医、贵医，这批人中不乏文理科学霸，往常聚在一起比赛背诵唐诗、宋词和古典文学的名家名篇，并暗中较劲，你背李白的《蜀道难》，我回一首白居易的《琵琶行》。有一次，正在背诵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见渔人乃大惊”时，忽然传来一声“谁家的老婆，奶这样大，有一斤重。”进来的是当官的太太，此人无文化，凭老公的官位在医院，在场之人一听轰然大笑，那妇人由此得名“奶大斤”。余大林背得很多首《红楼梦》的诗，他用《聊斋》笔法讽刺官场现象，那时若有微信，点赞肯定多去了。他在教学方面有较深的造诣，80年代他辅导医院几个孩子从初中到高中的数学，将他们送进大学。在紫云护校的教学中，精彩的讲课和漂亮的板书深得学生的赞扬。

余大林有恩于我。1972年，刚进医院的我贪玩，不知愁之味，更谈不上人生规划，一天，余大林出了一道初中的数学题要我解，我解不出，还说了一句可能我们班数学最好的都做不出来，他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们班数学最好的是你的标高啊，那以后就不要和我们玩了，我当时冏得难在，随后他告诉我要规划人生，学门技术，要么学中医，要么学会计，还要学文化，否则，在搞业务的单位难以立足。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在以后的几年内我曾读了《中医基础理论》、《中药学》、《中医内科学》、《方剂学》等书籍，也曾跟医院的中医师学拿脉，但由于自己愚顿，无果至退休，对在业务单位无技术难以立足体会深切。

现在流行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说法，我以为人生的起跑线至少有三条，第一条，就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X代”、“X代”当然赢在起跑线。那是人家几代人早就起跑积下的成绩，纵使起跑迅猛、耐心持久，他们与你根本不在一条跑道上。第二条，自己什么时候知道要努力并有个正确的努力方向，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起跑，大器晚成指的的就是起跑晚，但结果名列前茅。第三条，踏入社会后有个人生教练指导你怎样跑。我得益于第三条，虽然在人生路上跑得磕磕跘跘，但也跑出应有的成绩。

余大林是个格局大、三观正的知识分子，同情弱者，正义感强，为了紫云的老百姓献出了青春，他在贵医的同学，都成了贵州省有名的医学专家，曾劝他调贵医被婉拒了，在他不得不离开紫云时，送他的人排得很长。紫云的医疗、教育等行业，是因为有这样一批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就是紫云的脊梁，默默的工作、传授知识，才发展到今天的模样，他们老了，逐个离我们而去，我在群里悼念他们、宣传他们、是我感恩而尽的一点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