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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散文】风景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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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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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吗,风景也是有性格的。它们就好像人一样,也有着自己的个性,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不过,想想真是遗憾,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风景,都是充满着野性美的,也有好些风景,它们就像动物园里的狮子、老虎那样,是已经被人类驯化了的。风景也能被驯化吗?是的,那些风景,它们要不就是被人类介入得太深,而丧失了自身的自然天性,要不就完完全全,是由人类建造的。比如说,都市里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街角处奏着音乐,滋着水的喷水池,都属于这种类型的风景。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已经算不上是风景了,它们只是一个标志物而已,作为那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物,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端端正正地摆出一个适合拍照的姿势,供游人摄影,证明他们曾经去过那个地方。
   这样的风景,也可以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但是,毕竟少了几分生趣,要是不报上名号,报上那个人类给它们取的名号,谁还能知道它们都是谁呢?比如,台湾的101大厦和上海的金茂大厦,说白了,也不过都一样是用混凝土浇筑起来的庞然大物而已,它们都同样木讷,都同样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所以说,我不喜欢这样的风景,这样的风景已经失去了它的天然之趣,变得呆板,变得暮气沉沉的,真正的风景,不应该是这样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有性格的,它们有的雄壮,有的朴素,有的豪迈,有的隽永,有的奇险,有的坦荡,有的温柔,有的刚强,有的文质彬彬,有的和蔼慈祥,有的豪情天纵,有的浑厚宽容……总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性格的人,那便有多少种性格的风景。
  
   有些风景,太不够意思了,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威猛,就老是用些恐怖吓人的样子,来威吓人类,甚至还整出些可怖的声响来让胆小之人望而却步。不过,或许,它们并不是存心要吓唬人的,谁让它们的形象是如此雄伟壮阔,而它们的性格,又是那样豪迈开朗呢。
   先说说山吧,它们往往用自己那鬼斧神工的峻峰和险崖,来征服人类,于是,那些鼠辈们便只能退避三舍了,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够战胜它们,攀上险峰。珠穆朗玛峰,世界的最高峰,这恐怕是此种性格的风景中的代表了。对于它的险峻,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一点都不会过分吧。再比如华山,都说“自古华山一条路”,要攀爬上去,自然是十分艰险的。这些山上,恐怕是没有坦坦荡荡的大路的,即使有路,那也好比是“关塞极天唯鸟道”啊。可是,“鸟儿”需要有“道”吗?不需要,鸟儿只需要展翅飞翔便可,所以,那唯一的鸟道,其实是形同虚设的。然而,就算是这样,还是有无数的勇者,为了攀登它们而前赴后继,这又是为什么呢?皆因为,“无限风光在险峰”,当人在山顶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一种想法,那山再巍峨,人也能把它们征服,可以将它们踩在脚底。极目远眺的时候,会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除了山以外,还有水啊,别以为水都是给人以温婉可人的形象的,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水,壮观无比的。当你站在黄河岸边,看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壮观景象,听着耳畔那汤汤的河水,日夜东流,难道不觉得其壮阔雄伟吗?再有,看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奇景,听着大瀑布那如地裂般的怒吼在耳边嘶叫,能不让人肝胆俱裂吗?这样的风景,能够让置身其中的人,在猝然间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发现自己的无助和彷徨。
  
   这样的风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我辈凡夫俗子,更多的还是仰慕,真正能够征服它们的人,凤毛麟角。而另外的一些风景就不这样了,如果说,刚才的风景,好比豪爽的东北汉子,而下面的这些风景,那就好比是婉约的江南女子了。那是一些水嫩嫩的风景,满地残花,烟雨垂柳,让人不由自主地惆怅起来,觉得心在痛,可是,泪想流,却又流不出来。它们是风景中的林黛玉,是需要爱它们的人,来疼,来怜的。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那古人曾经折柳相送的灞桥,便是其中之一,还有那曾经有白娘子和许仙走过的西湖断桥,也是其中的翘楚。这样的风景,光是听见它们的名字,就足以让人肝肠寸断了吧,它们都是折柳相送,依依离别之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离别总是能让人黯然销魂的,正所谓“行子肠断,百感凄恻”,所以,这样的风景,又怎能不让人泪湿春衫袖啊。
   它们都是一些,用呜咽而凄惨的笛声,滋润出来的风景;它们都是一些,用离人和征夫的眼泪,浇灌出来的风景;它们都是一些,用如血的残阳,满地的蒿草,渲染出来的风景。灞桥上的每一棵柳树,都镌刻着相思;断桥上的每一片雪花,都诉说着离愁。走在这样的风景中,恐怕再铁石心肠的硬汉子,也会偷偷地“揾英雄泪”吧。
  
   有的风景,又与之不一样了,它们像是高人或是隐士,从头到脚,都是高傲,从上到下,写满孤独,让人不容易亲近。人世间的高人或是隐士,总是隐居在山林里,那么,山林,又隐居在哪里呢?
   山林,隐居在云雾里,你看那朦胧的远山,就好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让人怎么都看不真切它的模样,它影影绰绰的,它的身姿在飘渺的云烟中显得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山林无足,它又如何能如此飘忽不定呢,就是因为它披上了那云雾,因此,才会变得缥缈起来呢。那样的山,总是和神奇的传说故事联系在一起,比如,那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八仙曾经为了去那里赴宴,而和龙王闹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山,可不在少数呢,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又比如五岳之中的南岳衡山,也是其中的代表。传说那山上有黄精,《南岳志》载:“岳产黄精,品之佳者,服之延年。”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像小孩儿一样满山乱跑的人形何首乌,《三长物斋长说》有云:“衡山药品,以何首乌为上。相传成小儿形者,可以出神游戏,服之延年。”据说,那些都是山之精灵。
   一座如此神奇的山,就连形貌也是与众不同的,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独如飞,朱鸟展翅垂云天。所以,在衡山上游览的人,也会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云蒸雾绕,耸壑凌霄,银杏古松,流泉飞瀑,五岳独秀。春风拂过的时候,这里遍野山花争妍斗丽;夏雨徐来的时候,这里漫山林荫展翠竞绿;秋爽阵阵的时候,这里片片红叶心醉神迷;冬雪皑皑的时候,这里玉树琼阁如登仙境。
   或许,这样的地方,不能呆得太久,呆得久了,人就会被山林所感化,因此也生出了退隐林下之意。不过,那些风景是孤独而高傲的,恐怕,它们其实并不想让人类介入它们的生活,打扰它们的清修吧。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远远地看着它们便好。
  
   和这些孤高的风景不同的是,有些风景十分平易近人,它们是你随时可以亲近的,亲切得就好像是一个邻家小妹一般。
   这样的风景,是适合人长期居住的,而不仅仅只是远远地看看而已。在这样的景致里,人是和大自然合二为一的,而不是与大自然分裂开来的,可以说,人也是风景的一个组成部分。
   当然,你也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看不见人,因为,那风景中的人,是隐藏在山林深处的,但是,你却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在这样的风景里,你所听见的,不再单纯只是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了,而是夹杂有人的声音。
   然而,当你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艰难地前行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诧异,会怀疑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因为,眼前所见,还是大自然的景色,哪里有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呢?不用着急,只有有缘的人,才能寻找到心中的桃花源,所以,当你拐过一个弯的时候,便会看见截然不同的风光了,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此时的山路,依然还是山路,空无一人,但是,却并不会给人寂寥、孤独的感觉,因为,“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远远地可以看见,在那小路的尽头,有那么几户茅舍,在浓荫的掩映下,影影绰绰的。
   当你真正走到它面前的时候,你便能发现,那虽然也是屋子,可是,和城市里那些千篇一律的混凝土和钢筋造成的高楼大厦完全不同。“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茅屋虽然简陋,但是,由于有了青山绿水的衬托,便显得美好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景色里,是有人的痕迹的,有“醉里蛮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还有那“锄豆溪东”的大儿,“正织鸡笼”的中儿,和“溪头卧剥莲蓬”的顽童。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看见了这样的风景,你便会觉得全部的疲劳都一扫而空的,剩下的,便只有对于乡野田园生活的美好憧憬和向往。
   这样的景色,是你触手可摸的,是你侧耳可听的,是你可以身临其境地去感受的,它是那样普通,那样平凡,没有什么奇峰高岭,也没有什么湍急水流,有的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乡野气氛。这样的风景也到处可见,它就像是一个长相平凡的邻家小妹,在你进出村子时常要经过的那条小路旁采着野花,等着你经过。如果你真心留恋这样的风景,那么,你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它,只要你脱下西装,扛起锄头,自耕自乐,你随时都能够享受到这一番田园乐趣。只可惜,有些朋友恐怕已经看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冷冰冰的城市街景,对于这样的平凡之美,反而倒是视而不见了啊。
  
   还有些时候,风景像一个你心仪的情人,它在远方等候着它的爱人,呼唤着它的爱人。
   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总有一次,会逢着这样的一个风景的,一个让人一见倾心的风景。或许,那是一个山间的清晨,你会睡到自然醒,不会被闹钟吵醒,至多也只是被枕边那些飘飘渺渺的晨雾闹醒。在鸟儿还没有醒来之前,你打算先一步,到山上去。一出门,就看见那满山的晨雾在飘荡,微风轻轻地吹着,你的心也随即化为山岚,飘到那不知名的地方去。你预计到今天,将会遇见你一生的挚爱,于是,便沿着那蜿蜒的山路上行,但是,那通往山顶的路却还没有醒来,路不醒,走路的人就也会跟着迷迷糊糊,于是,你便如同再次坠入了梦境一般。
   山也有泪,就好像相思的情人那样的泪,不过,山的泪,不叫泪,叫云雾,所以,就连那相思也不叫相思,叫做烟雨。
   在这样的风景中,没有人敢衣衫不整,污泥俗垢,每个人都涤尽了俗尘之后,才敢进山,你也一样,你去看一座山,一座名叫神女峰的山。
   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美”,这世间所有的美女,都没有神女的美,那“美”,被风流的才子们写进了书本,又被绝世的佳人们说到了极致。所有的男子们都对之爱慕,所有的女子们都对之艳羡,但是,没人忍心提起神女峰的伤心往事,人们只把那故事写在书里,让那些偶尔翻开泛黄的书卷的人,感到一阵痛心。
   这便是你毕生寻找的那一道美丽的风景,一个可以做情侣,可以做爱人,可以携手百年的风景。然而,这真的可以吗?
   神女峰,那样庄严、肃穆,不容你用轻慢的心情去游览。它是巫山胸口永远的痛,所以,凡是看过它的人,心口也都留下了永远滴血、无法愈合的伤口。神女峰,那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景致了,它用自己的整个青春,为它所渴慕的爱情殉葬,无数个春秋交替,无数回寒暑相继,它依旧默然伫立。游览过它的人,不计其数,游吟之人身上穿的古装换成了时装,手里拿的油纸伞,变成了手机,然而,神女峰却依然是神女峰,用千年等待,守候着它唯一的爱侣。然而,它所等的这个人,不是你!
   于是,你摇摇头,问它:你的一生很长,为什么不再爱一次。神女峰没有回答,只有两行清泪沿着两腮流下,那泪中,带着浅浅的红。它的泪水,化成了汩汩的清泉水,而那点点的血泪,就是那泉水中漂流的桃花瓣。
  
   是啊,这样的风景就好像一个情人,可是,它却未必会爱上你,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去寻找一个久违了老朋友呢。有些风景,就好像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友一般,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是这样,风景也是这样。你与它之间,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面之缘,但彼此之间却好像已经是守候了千年,等待了千年,就好像当年的伯牙等待子期一般。
   这样的风景,是不拘形式的,它可以是一座山,可以是一条河,可以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片宽广的原野,它甚至也可以是一座塔,一幢楼,一座桥,一条路……它们的性格也是各式各样的,或者可以这么说,你的性格是怎样,那么你所寻找的这片风景就也是怎样的。
   山色澄明,流水潺潺,有那金色的夕阳在山坡上徘徊,不肯归去。当你正襟危坐,面对着你邂逅的那一处风景之时,你可能会觉得,它是那样熟悉,虽然是初次见到,却犹如远别重逢一般,亲切可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说不定,你们真的曾经彼此见过,也许,你是在王维的“诗中有画”里看到过它,又或者,你是在柳宗元的《永州八记》里读到过它,不过,不管怎样,那些风景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你与它之间,“相看两不厌”。
   当你遇到了这样的风景之时,又会怎么做呢?米颠曾经为了一块石头而脱冠下拜,那么当你面对那如同挚友一般,似曾相识的风景之时,又当如何呢?
   春日之景恬淡如笑,夏日之景苍翠欲滴,秋日之景明净似水,冬日之景静谧若睡。每一处的风景,都是有性格的,它们有的豁达,有的豪爽,有的委婉,有的羞怯,有的大方。所以,我当然愿意相信,每一处的风景都是活的,它们就好像是人一样,如果你真心对待它们,它们也会真心对待你。
   如果有人告诉你,风景也是有性格的,你相信吗?反正,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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