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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散文】长相思,永相随 ——小议中国古代爱情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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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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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人类最原始、最质朴、最纯真的一种情感,在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学作品中,它都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可是,对于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恐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因为,爱情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是一种心灵的契合。爱情,总是突如其来地降临,毫无任何预兆地,丘比特的神箭就射中了双方的心,就好像一池春水,被微风吹起层层涟漪那样,于是,面对心爱的人,人们会付出自己全部的痴心,一生一世,相依相随。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爱情,成了一种既神秘,又神圣的情感,对于这样的一种情感,多愁善感的诗人们,又怎会轻易放弃呢,于是,自古以来,便有着成千上万的诗人,用自己那生花的妙笔,赞美着纯洁的爱情、坚贞的爱情,留下了流传千古的不朽诗篇。
   一提起古代的爱情,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恐怕是传统的封建礼教制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包办婚姻,可是,爱情就好像是一团在胸中燃烧的熊熊火焰一般,又怎么能够轻易约束得了的呢,于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焦仲卿和刘兰芝,董永和七仙女,许仙和白娘子……这些真爱的传说,还是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了下来,同时流传下来的,还有那些感人肺腑的爱情诗歌。
   从中国古代的爱情诗歌中,我们能够体会到古人对于爱情的种种况味,这其中有相爱的喜悦和甜蜜,有相思的哀愁和依恋,有等待的彷徨和踌躇,有离别的忧伤和不舍,有失恋的痛苦和焦灼,有遭到阻拦时候的怨恨和无奈……总之,是五味杂陈的,不如就随着那些诗歌,来看一下,古人究竟是怎样相爱的吧。
   在那些爱情诗歌中,占很大比重的,应该是描写相思之情的诗歌。可不是嘛,古人毕竟不像现代人这样恋爱自由,所以,在很多情况下,相爱的双方,都只是在很偶然的时候,惊鸿一瞥似地看了对方一眼,于是,彼此惊为天人,从此暗生情愫,可接下来等待两人的,便是长时间的思念和等待了。当年白娘子和许仙只是在西湖岸边有了那短暂的借伞之缘;张君瑞只是在西厢小院子里瞥见了崔莺莺的背影;牛郎织女,天上人间,一年只有一天见面的机会……正因为如此,所以,诗歌中才会出现了如此多描写思念的句子。
   就拿我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来说吧,那里面就有不少描写爱情的句子。“思无邪”的《诗经》中所描写的爱情,也是纯真无比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首诗歌为我们展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相恋的两人,隔着一道河湾,就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心中想着、念着那个人,可是,要想真的和对方在一起,要渡过那迂回的流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到达彼岸的。无独有偶,后世也有一首著名的诗歌,反映了与其非常相似的内容,“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在屈原的作品中,也不乏此类互诉衷肠的作品,比如《湘君》和《湘夫人》,就描写了湘君和湘夫人之间,那深深的思念和淡淡的哀怨。“沅有茞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是多么含蓄而又真挚的情感啊。
   古人和现代人不一样,没有我们这样便捷的交通工具和通信器材,现代人,无论相隔天涯海角,彼此想对方了,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发短信,上QQ,能够交流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古人就不一样了,书信的传递需要很长的时间,而相爱的人却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能在一起,他们或是为了建功立业而远离故乡,或是为了经商生计而辗转流离,因此,便产生了大量的怨女旷夫,他们看不见对方,只能通过诗歌的形式,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来。
   李白的《长相思》就是其中绝好的一首,“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当思念偷偷袭来的时候,一个人即使面对着花好月圆的美景,也无法舒心,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会化作对于心上人的思念,想要和心中所爱的那个人在一起,果然是“道阻且长”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要想见到心爱的美人,却比登上蜀道还要难。“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这样的际遇,又如何不让人感受到“长相思,摧心肝”呢,那可是真正的锥心之痛呢。
   李白的这首诗歌,反映的是他思念美人,而更多的相思之情,却往往是以闺中怨妇的口吻表达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女子的感情更为细腻吧,所以,虽然这些诗歌的作者大多是男性,可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从女子的角度来诉说衷肠。
   怨妇们的思念,是无处不在的,当庭院里的花开了,她们会“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当她们独自对镜贴花黄的时候,她们会突然想起“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当珠帘放下,暗夜袭来,萤火虫的光忽明忽暗的时候,她们会想到“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
   当然,有的时候,她们想着想着,便会泪湿春衫袖,在心里头怨恨起那个人来了,“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恨谁呢,自然是恨那个原本说好要回来,却迟迟不见踪影的爱人了,于是,她们便发出了这样的怨言,“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只不过,心中虽然恨,可却是甜蜜的负担,她们一边骂着那言而无信的爱人,一边借鸿雁传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在雁足上系上写满了甜言蜜语的情书,然后,又日复一日地思念,等待着大雁的回来,就像李清照那样,“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思念就是这样,纵使思得“衣带日已缓”,也无怨无悔,但是,爱情不是只靠相思就行的,爱情需要的是一生一世的承诺,相爱之人期盼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结局,既然如此,爱情诗歌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些歌颂爱情,宣誓长相厮守,永不相弃的诗歌,也就是爱情的誓言。
   对于现代人而言,说起爱情的誓言,往往会让人想起在结婚典礼上,司仪问的那段话,诸如问男女双方,是否能够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对方之类的,然后,夫妻双方都回答“我愿意”,这个流程就算是结束了。这样的爱情宣言,未免过于程式化了,在中国古代诗歌中,关于爱情的宣言,那也是五花八门,样样都有的。
   爱情的最高境界,无非是两个人心心相印,白头偕老,对于这一点,汉魏之人,就已经明了,他们唱出了“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这样的爱情誓言,发誓从此相爱相守,活着的时候相知相爱不分离,死了之后,化作鸳鸯常相随。
   这种用比喻的手法来反映爱情,宣誓爱情的诗句,还有很多,比如在《乐府诗集》中,就有大量的吴声、西曲,都用了类似的手法。在《子夜四时歌》中,就有这样一首“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似松柏,君情复何似”,这就是通过将自己比作茫茫雪原上的一株坚强的松柏,来反映自己那经得起考验的爱情。
   人们希望爱情是永恒的,所以,在各种誓言中,也喜欢拿那些永恒长久的东西来做比较,进而反映出爱情的伟大,衬托出彼此的忠贞。《上邪》便是这样的一首诗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在这首爱情的誓言中,诗人一连用了五个不可能出现的自然现象,一件比一件离奇,最后所出现的“天地合”,更是不太可能出现的现象,以此来反映两人之间的忠贞不渝。最后的那句“乃敢与君绝”,其实,它的意思应该是始终不敢与君绝,因为,那五个现象都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自然,他们的爱情也是永远不可能衰竭的。在敦煌曲子词中,有一首《菩萨蛮》也是学了《上邪》中的表现手法,用坚定的誓言,来表示彼此的衷情,“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到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也是一口气用了五六件违背自然现象的事情,来表示终不敢绝的爱情。
   有的时候,爱的宣言是感天动地的呼唤,就好像《华山畿》中“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据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书生在路过华山脚下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姑娘,他相思至死,临死前要求将自己葬在华山边。那女子得知此事后,为之殉情。这是一个类似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书生和少女,生不同衾,死同穴,终于感动上天,演绎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当然,爱情的誓言中,也不乏一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活泼真挚的诗篇,赵孟頫的妻子,就曾经写了一首清新可人,内容别致的《我侬词》,让丈夫从此打消了想要纳妾的念头,真心真意,只爱她一个。“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当赵孟頫看到这样的一首真挚感人的词的时候,又怎能不想起夫妻恩爱,比翼双飞的幸福时光,还怎能再说出想要纳妾这样的话呢?
  
   当然,爱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总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磕磕绊绊,同样,反映爱情的诗歌中,自然也少不了这样的内容。
   爱,这个字说起来很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又未必会如此简单了。在有些时候,爱总是怎么做,怎么错,让人怎么看,怎么难,就算是死心塌地,真心相恋,可是,又往往会生出一些枝枝蔓蔓的东西,来阻碍两人的发展。《孔雀东南飞》就是一首这样的诗歌,刘兰芝和焦仲卿之间,并非不相爱,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许下那有关于“磐石”和“蒲苇”的爱情誓言,可是,现实是残酷的,还是硬生生地将他们分开了。先是焦母,横生枝节,就是看媳妇不顺眼,要让焦仲卿将她休了。焦仲卿向刘兰芝许诺,让她回家稍待,自己很快就会说服母亲,接她回来,可是,偏偏又出了一个刘兄,非要将妹妹再次嫁给别的人。
   最后,刘兰芝选择了“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而焦仲卿选择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两人生不能在一起,死后却合葬在了华山旁,化为了一对鸳鸯,从此双宿双飞,永不分离。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两个年轻的生命消逝了,只剩下两滴冰冷的眼泪,两个相爱的人,一个化成坚毅的磐石,一个变为坚韧的蒲苇,从此以后,相依相偎,静候轮回。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爱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好动人,也会有负心汉,薄情郎,这样的题材,自然也会在反映爱情的诗歌中,有所体现。
   早在《诗经》中,就为我们诉说了这样一个值得引以为戒的故事。一位少女,爱上了一个少年,“氓”,两人初初见面,便齐齐心动,于是,氓开始展开了爱情的攻势,“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当他在追求少女的时候,是如此情意绵绵。可是,好景不长,当他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之后,不久便背叛了自己的爱情,背信弃义,又另觅新欢了,“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对于这样的一个负心汉,那少女只能空自望月长叹了。
   无独有偶,古诗《上山采蘼芜》中,也为我们展现了这样的人物形象,而且,其中的那位女子,更加不幸,她在采集蘼芜的途中,遇见了自己的前夫,便问前夫:“新人复何如?”或许,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丈夫心中还念着自己吧。而那位男子呢,居然非但没有一点悔意,还大言不惭地将新人和旧人作对比,“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比较两者的织工技能后,得出的结论是:“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男子啊,在遇见了被自己抛弃的女子之后,非但没有生出一丝怜爱之心,还大言不惭地将她拿来和自己的新欢比较,可谓是厚颜无耻到极点了。由此可见,陈世美这样的人物,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
   除了他人的阻挠,爱人的变心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妨碍着爱人们携手百年的愿望,那就是,由于种种原因,某一方早逝,剩下另外的一个,孤孤单单,孑然一身。同样都是相思,这种情况下的相思,更加让人痛彻心扉,因为,不仅仅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问题,而是彼此阴阳相隔,永不相见的啊。
   当元稹在妻子死后,想起了两人在贫困之时,是如何荆钗牛车,过着相互扶持的日子的,妻子跟着自己,一直都是安于贫穷的,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妻子却从来都没有丝毫的怨言,现如今,自己终于“今日俸钱过十万”,可是,妻子却已经和自己天人相隔了。“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对于元稹来说,除了他的原配妻子以外,他已经不可能再爱上任何其他女人了,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一份感情,是终生难忘的。
   这就是爱情,不在乎对方是谁,身份地位是高还是低,只有无怨无悔地付出,同进同出,举案齐眉。大词人苏轼,也是这样的一个痴情之人,他妻子亡故十年之后,他依然深深怀念着她,发出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感慨。
   这就是爱,爱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是,却能够用诗歌来吟诵。不管是天荒地老,还是红颜憔悴,真正的爱情,都能够经得住考验。踏破红尘,望穿秋水,只为了寻找心中的挚爱;情丝吐尽,蜡炬成灰,相爱的人也永远都不说后悔。不管在东南西北,不管经历了多少是是非非,当爱情这朵玫瑰盛放之后,有情人就再也不能够说再会。这就是那些流传千古的爱情诗歌,真正想告诉我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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