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水的故事（散文）

五六岁时，爷爷奶奶们把我看管得很严，尤其是不准我到水塘边、小溪边、小河边去玩，只要稍微往有水的地方一挪步，爷爷就会把我当小鸡一样抓回，接着就是一番教训：“欺山不欺水”“水火无情”“会水的水上死。”奶奶也指着我说：“水里去不得。”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奶奶的这些话，都是说水的自然力量桀骜不驯，性格难测，稍微不注意就会淹死人，造成灾祸。我记住了爷爷奶奶的教训，就很是怕水了，一般独自都是不到水边去玩的。

家乡虽然是山区，但是也不乏有水。村名就叫沙地沟，一条四季流水的沟穿村而过，走上一里多路后，还有几个常年不干涸的大堰塘，堰塘里的水绿霞霞的，还映着蓝天白云，大树倒影。再往前走去到集镇，还有奔腾不息的团堡河。

大人们不准小孩靠近水，去玩水。可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是怪，越是禁区就越想去闯，我那时不懂事，可是心里老是在想：人为何主宰不了水呢？人应该老是怕水吗？这样胡思乱想，我就想到要去适应它，利用它，征服它。人是应该能欺负水的。

七岁那年的插秧季节，爸爸到下马溪帮助人家插秧，我跟着去玩。爸爸与其他农民在稻田里忙活，我独自去到溪边，看到水里有游鱼来去，很是好看，就大胆伸出小手去搅动水，小鱼见到浪花先是灵敏地跑开，波浪一息又窜出来。我觉得逗鱼儿很好玩，就蹲在沟边用手连连搅水发浪。不料脚底一滑，我一个倒栽葱跌入水沟，接连就呛了好几口水，我挣扎不动了，泡在溪水里很是呼急。“哇哇”乱叫，惊得爸爸连忙从秧田里跃出，把我救出水沟。这次玩水，险些丢了我的小命。我想：这个水还是不好欺负的。

十二岁时，我到集镇学校读初中了。学校在团堡河边一个叫“岩湾”的弯道处。教室紧靠团堡河岸，许多同学上课趁老师面对黑板上书写，不注意学生时，就低头从后门溜到河里练习游泳。但我记着那次呛水的教训，不敢到河边去，只是呆在教室里老实地听课做作业。

两个月后，班里竟然有十几个同学都偷偷学会游泳了。连那个被大家认为最痴呆地“猪猪”也能够在河水里“狗刨”上十多米。我有点羡慕那些会游水的同学了，但是心里还是怕，爷爷那句“会水的水上死”的话老是萦绕耳边，不敢下到河里去。我不敢去随意欺负水，因此读书的第一年我是没有下到河边洗澡的。

第二年春天，桃红柳绿。下午学生自由活动时间，我独自沿着河岸走着看流水。走到“岩湾”那里，看到几个大人在一排柳树下摸鱼。他们站立在河水中，河水淹至大腿，他们一个个弯腰下去，不断从石缝里摸出鱼来，大的、小的都有，那些鱼在竹篓里活蹦乱跳。我看得入迷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好友蛐蛐和猫咪，蛐蛐和猫咪都是善于游水的好手。第二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蛐蛐猫咪就邀我作伴去岩湾摸鱼。我想那水只淹没到大人的腿部，最多也只淹没到我们的胸部，我就大胆的一起去了。蛐蛐和猫咪下到水中，河水刚淹到他们的肚肌眼上。我在岸上接鱼。真的有好多鱼也，不到半小时，我们三个就摸到十多条鲫鱼。蛐蛐鼓励我下水学摸鱼，我看的心痒痒地，就鼓足勇气脱掉衣裤下到河水里。我先是惦着脚踩水，触到河底，真的水只淹没到胸部，就大胆起来，也就伸手去石缝里摸鱼。我果真摸到一条鱼，大约半斤多点。我小心的抓紧拿出来。谁知那鱼一离开水就呼急，把尾巴一阵乱弹，溅起水花打倒我的脸上。我一个激灵，把鱼朝岸上扔去，谁知脚底一滑，我就沉水了，几次用脚没有触到河底，心里发慌，就用四肢把河水一阵乱打乱弹。我虽然没有沉入水底，但却被水冲走十几米，搁浅在一个浅滩边。

历经这次虚惊后，我倒觉得水并不可怕。于是我就要蛐蛐和猫咪教我游水。蛐蛐猫咪欣然答应。我们三人就利用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溜到岩湾学游水。我开始在浅水处学狗刨，学乌龟爬沙，几天后就可以浮在水面，接着就是学仰游，自由泳，学侧游。猫咪还教我水中换气，学潜水，蛐蛐教我跳水，选最深处从岸上倒插如水，然后再浮起来。一个春季下来，我连最难度的踩水也学会了。我可以在河水里自由游弋，有时想沉下水底，反而还沉不下去了。蛐蛐给我取个外号叫“水上漂！”猫咪夸我是梁山好汉“浪里白条！”虽然我的游水技术还不很高，但我反正可以欺负水了。

想起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学习游水就是凭着胆子大，敢于锻炼。哪像如今这些娃娃们还要在专门的游泳池里，还要配上什么潜水衣，游泳圈，还要请什么教练，一年交费成百上千，到头来连狗刨都没学会，哪里还敢下河去游……

真是“艺高人胆大”。会水以后，我觉得身上添了一门技术，就常有牛刀小试的冲动。恰好文化大革命给了我机会。文革开始那年我十六岁，初秋时我们三个同学徒步串联去武汉，从恩施走到巫山的长江三峡边上，见到有一个打渔船游动在江水里。近了才看清渔船上是一老一少在打鱼。老渔人正在拉动网绳，可怎么也拉不动。只见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翻身跃入江水，潜入水中一阵拉扯。原来是渔网被一大石挂住。那个十来岁的孙子跃上小船，手里还抓着一条大鱼，望着爷爷洒笑。“孙子，真行!”老渔人微笑着。我们也佩服起这个小孩子的勇敢，十来岁敢下长江。老爷爷见到我们是带着袖章的“红卫兵”，就显得很热情地主动打招呼：“你们红卫兵小将，想到对岸去吗，我用渔船送你们。”

见到老爷爷这么热情，我们就上船了。老爷爷把舵，他的小孙子摇桨划船。我们三个坐在船舱，慢悠悠地进入江心。江心水急浪大，小船颠破，江水频频溅入。老爷把舵有点费力，两个同学就去帮忙，我去帮助那小孙子摇桨。小孙子对我说：“坐船不如游水，我两游过去，你敢吗？”

一句话勾起我的胆大包天，我答道：“我会游水的。你敢，我也敢！”

小男孩冲老人一点头：“爷爷，你照护他们两个过江，我和这位红卫兵哥哥下水游过去。”老渔人说声：“小心就是！”

小男孩翻身跃入长江，踩着水向我招手。我也不知天高地厚，把背包一放，也就跃入长江。虽是初秋，江水冰凉，我连打几个牙壳。小男孩靠近我：“别怕，跟着我游，包你没事。我虽然才九岁，可跟着爷爷在这江里打鱼游水三年多了。”小男孩说着话，破浪前进。小男孩真的好本事，他最善于接浪，那江浪总是压不倒他。相反我却是时不时被浪头打倒，还呛水了几次。小男孩紧紧跟着我，推着我前行，“大胆游，我给你保驾！”

过了江心，我感到疲惫，力气不济起来，看看离对岸还有三四十米。我胆怯起来，紧张起来，小男孩看出我的不安，就说：“你会仰游吗？仰游节省力气。你仰起身子，我给你把握方向，包你平安到对岸。”就这样，我翻身仰游，在小男孩的帮助和照护下，我那一次竟然横渡过了长江。老渔人的小船也破浪划来。我们几个红卫兵安然上岸。那个老渔人还对我翘起大指母：“想不到你们山里娃娃也有不怕水的！”

这次横渡长江是我一生骄傲的记忆。我大着胆子宣布：“我可以征服水了，欺负水了！大风大浪我也不怕了！”

后来我当兵了。想不到我的那点游泳技术还真的起到了大作用。那次连队训练武装泅渡大沙河。我负重十五公斤，泅水八百米，取得连队第一名的好成绩。那次发生水灾，河水横溢，浊浪翻滚，我们连队投入抢险、抗洪救灾，由于我会水，真是如虎添翼，不仅救出物资，救出灾民，也保住了自己没有倒在水中。

退伍后，我一直就在贫困山区从事中小学教育。在河水暴涨的团堡河边，我一任教就是二十来年。我当着班主任，既非常注意安全教育，又敢于大胆锻炼学生。有的老师怕学生下河出事，就严令禁止。而我却是坚持“禁堵不如疏导”，有计划的组织学生下河搞游泳锻炼，能者为师，互教互学，让全班男女同学都能游泳会水。我坚持在大暴雨来临的季节早晚接送学生，或者背，或者牵，保险把学生安全过河。大一点的学生踩“跳墩子” 过河，走“甩甩桥”过河，都从来没有发生一次不安全现象。虽然我的做法当时受到一些领导和老师的非议，但结果却是证明我是正确的，学生多了一门征服水不怕水的技艺，对于他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呢？

56岁那年，镇上成人技术学校推荐我参加“清江漂流”活动。我欣然参与，在漂流中，一些青年男女穿着救生衣在橡皮艇上泼水，打闹、嬉戏……。导游禁止不住。结果在一深水转弯处，皮艇翻了，漂流的人全部落水。我没有抢拿到救生衣，也一下沉入水中，导游大惊失色。我沉没在清江河的水底，运用出当年的潜水功夫，在水底划水前行，尽管被急流冲出50多米，可我还是从幽暗的河底里冒了出来。我的”有惊无险”成了这次漂流活动的最大亮点！

人的一生顺风者少，急流多于坦途，学会游水就多了一条生存之路，多了一条自救之路。学会游水，进而你就可以欺负水、利用水、征服水！为了丰富人生，征服自然，都去学习一点游水技术吧！